陆台地的凛冬,荒无人烟。目之所及,皆是龟裂的土地,裂纹竟有手掌般粗大。
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这满目疮痍之景,实在令人喟然长叹,陆台之地莫不是正遭遇着百年一遇的大干旱?
老道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一个“纵横沟壑”了得?再观望山河神色,又岂止是“晦暗”可形容?
看他怅然若失,老道皱眉揣测道:“公子,你这是……睹物思人?”睹此荒凉之境,心中难免空落?
山河不语,蹲身下来,摸了摸仿若被撕裂的土表,干得风吹起尘。
见他面呈严峻之色,庄胥也有疑,问道:“有何不妥?”
“事出反常……”山河凝思。
“必有妖!”老道悚然一惊,四下张望,并无发现什么异象。
山河道:“陆台地何至于干旱至此?明明还有三江经流此处。”
“三江?”
“嗯,我记得东北接着云海天山的寒江,西北接着云阳地的洞河,还有发源于本地一射山的陆河。”
“陆台地不大,有三江经流,即便雨天不多,也不应旱得如此严重。”庄胥沉吟道。
“那必定是有妖孽作祟了。”老道煞有介事说道。
山河目光四下一扫,微敛神情,并无所谓的妖孽迹象,他心有疑虑,朝天歌可还会在陆台?
他踌躇不前,老道奇怪问道:“怎么不走了?”
“他不在陆台。”山河语气有些笃定,心里却更急了,只是不动声色地按压下来。
“何以见得?”庄胥不以为然道,“我以为大祭师纵然来此见不到邪祟,看到如此旱地,必然也会探个究竟,毕竟事关民生。”
“庄胥所言甚是,宵皇祭师可是个悲悯众生的人。”老道所见略同。
山河一番犹疑,才道:“那进城去看看吧。”
三人走在干旱的土地上,不久便觉口干舌燥得很,实难想象若无水,那些人怎么活。
不过他们一路走来,确实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即便是入了城,也空荡得荒芜,俨然是座空城,而那些个龟裂早已爬满屋墙,人去楼空,一派萧条。
“还有人吗?该不会都搬走了吧?”老道挠了挠下巴的几根稀疏的白须,“得了,讨口水喝都没门了。”
老道一骨碌瘫坐在一户大宅前。
山河的手刚触碰到大门,门上的漆竟然成片掉落了下来,砸了个粉碎。
庄胥倚靠着枯树,喃喃道:“至少四年前还有人在,毕竟云陆道长在此斩过妖。”
“对啊,所以这些人才搬离不久。”老道咽了咽唾液。
“咿呀”一声,老道转过了眼,山河已将人家的大门推开了。
一股气浪冲了出来,山河急急避开。
“公子?有妖气?!”老道一下跳起来,庄胥也过来问道:“适才那个是什么?”
山河径直走了进去,扇了扇灰尘,道:“风罢了。”老道这才缓和了神情。
“显贵人家就是不同啊。”老道从一进门就啧啧赞个不停,也不知当初看到山家是怎般感慨了。
可偌大一个院,竟然什么都没有,一片死气,园子里头的树都枯死了,只余寒鸦哀声阵阵。
“此处有古怪。”山河小声提醒。
老道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紧挨着山河,嗫嚅道:“要不?我们还是撤吧。”
庄胥睨过来一眼,不敢苟同,道:“既已来到,就看个究竟。”
山河脚步轻快,旋即拐进后院,两人急忙跟上。
但见他在一堂门前定住了脚步,便不由得交流起了眼色,随即屏息凝神。
山河掌带劲气,一把推开了门,又一股气浪猝不及防冲出,而他早已备好一掌相迎。
恍惚间只看到一张尘聚的大骷髅脸一眼,就被山河一掌打散了,那股冲出的戾叫声也随之消散了。
二人尚未回过神来,山河就跨步走了进去。
阴暗的堂内只有一束不知从何处投入的光,照在了一个神台上。
神台的古木架上祭着一根图绘的长鞭。
老道刚想说话,便被山河一把捂住了嘴,指诀一捻开了他的玄窍,转身又将庄胥的玄窍开启。
两人登时瞠目结舌,这阴暗的室内何时跪满了人?!
这群人佝偻瘦削的身形,皆一致朝前垂首跪拜,拜的正是神台。
堂内的氛围着实诡异,这些人身上落满了灰,仿若被风干了般,干瘪得似具干尸。
老道大气不敢出,只将头稍稍偏了偏,吓得自己捂住了嘴,随即疯狂地向他们二人甩眼神,示意他们退出堂赶紧溜。
庄胥凝神细视,这般阵仗也是第一次见,双眼时不时地望向山河。
山河敛眉,轻悄悄绕到他们跟前,才看到正脸,便也呼吸一滞。这十来人全都是皮包骨的干尸,蛛丝缠绕,面上各种表情的都有,痛苦居多。
“你看他们像不像是在忏悔?”庄胥一手托着下巴,沉思道。
“忏悔?!”老道才退到门边就止住了脚步。
山河再将目光巡视了遍,道:“乍眼一看确实像在忏悔中死去的,可我觉得,更像是被强行摆在这里的。”
说这话时,他已转身对着那根被众人祭拜的长鞭,看起来有几分熟稔,只因其上头纹着些奇怪的图案,就又觉得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
“强行摆?”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