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的心情很好,都不等辛筝开口便主动提出自己还欠东郭绰一顿酒,问辛筝要不要共饮。
辛筝自是欣然应允。
就是,君离请东郭绰的一顿酒注定一波三折。
约了时间约了地点,等了好一会人都没来,君离颇为奇怪,东郭绰虽不至于与辛筝似的有强迫症,但时间观念却是很强的,约了什么时间就是什么时间,绝对不会迟到。
辛筝叼着肉脯拍了拍君离的肩。“那是不是?”
君离当然看不到,不过修习锻体操后五感愈发敏锐,用心一听还是从嘈杂的声浪中判断出了东郭绰的声音。
有人在找东郭绰的麻烦。
“你干嘛去?”辛筝问起身的君离。
“去帮忙。”
辛筝道:“要我说,你帮不了他。”
君离不解:“什么意思?”
“除了疯子,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找另一个的人麻烦。”
“东郭虽非君子,亦非小人。”不会随随便便就跟人结仇。
辛筝道:“不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他如今的对头可真不少?”
“为何?”
“他太出色了。”辛筝说。
“出色还有问题了?”
“当然有问题。”心道。“他真的非常非常出风头,充满了锐气,迄今为止屡战屡胜,未尝一败,将大氏族子弟的面子给踩得非常疼。但他忘了一件事,贵族的身份只是参与比武的资格,并非夺冠的资格,可以他的实力,若无意外,没人能赢他。”
“夺冠还需要资格?”
“当然需要。”辛筝顿了顿,补充道。“权力的肉羹就那么多,有新人加入瓜分,原来的人就得少分。”
真当公卿贵族们排斥出身庶人的游士是因为血统?
不,血统只是用来攻讦的武器,真正的目的是扼杀游士跟自己抢肉吃的资格。
没有分肉的资格,再有才华也是白搭。
君离听懂了。“卑鄙。”
赛场上打不赢,就赛场下解决对手,简直无耻。
辛筝不以为然:“谈不上卑鄙,权力的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生死存亡,用什么手段都很合理。”
“你很赞同这种做法?”
“不,我觉得这种做法太蠢了。”辛筝道。
“先去帮忙,回头再来听你的高论可好?”
“我们在三楼,你跑下去再找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辛筝提醒。
“那怎么办?”
“你等我一下。”
击鞠场这边的商铺食肆酒肆不是辛筝开的就是辛筝出租的,存放个东西太容易了,辛筝很快便回来了。
君离手里多了一张非常坚实的强弓,不解。“这是?”
“送你的,你的弓术不是很好吗?这也就”辛筝目测了下。“一百四十几步的距离,而我们还在三楼,能中否?”
没人规定射箭必须要有优秀的眼力。
至少君离打破了这一常识,多年私底下苦练,他靠听力也能百发百中——前提是射的不是静止之物,若是静物,那他的弓术准头就是个悲剧了。
“何至于杀人?”君离忍不住呐呐。
辛筝道:“那你等着看你新结交的朋友变成残疾好了,比武比不过就将人给杀了,那也太没品了,我估摸着最多挑断手筋或是砍掉一条手,总归是死不了的。”
开什么玩笑,东郭绰那样的天之骄子,真让他残了,他宁可去死。
君离麻利的取了一枚箭矢挽弓搭箭,目不能视,耳却能听,人语声、挥动武器的声音、风声诸多声音无一不在告诉着他对手的位置,如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
嗖!
辛筝探头一看,一箭正中颅骨,距离太远并不能完全看清箭入多少,但辛筝隐约觉得,箭头可能没入骨头里了,毕竟,那是十石的强弓。
君离重新取了一支箭矢,这一次没有离弦,只是瞄准,意图很明显。
正与东郭绰交手的一群死士霎时退去。
行动有素,且分了好几股。
辛筝抽了抽嘴角。
王畿腹地都能这样,帝国究竟是烂到什么程度了?
将人给赶走了,君离赶紧拉着辛筝去看看东郭绰如何了。
一下楼便于同样赶来的东郭绰撞上了,贵族精心豢养的死士和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武力不是一个层次的,因而东郭绰脸上身上有不少伤,伤员自然是不能饮酒的,这顿酒再次黄了。
东郭绰对君离甚为抱歉。
“你将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先带你先去寻医,要饮酒等你伤好了有的是时间。”
辛筝建议道:“击鞠场有良医,不如去击鞠场。”
蒲阪虽是王畿之地,但经过当年盗趾千里送疫疾的事,跑了太多的医者,现在大街上那些医馆,真不能抱太大希望。
驯马赛马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出现坠马的情况,因而击鞠场的良医治别的不太好说,但治外伤跌打损伤这类的可以说是冠绝蒲阪了,没几下便为东郭绰处理好了,包括需要吃的药。
良医为东郭绰处理伤势时君离终于想起辛筝之前没能说完的高论。“你说他们的做法太蠢,那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东郭绰肯定不会只遇到这么一次麻烦,对这些手段有个了解也好有个更清晰的防备方向。
辛筝怔了下,显然没想到君离还记得这茬,想了好一会才重新捡起自己之前的思路。“如果是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对东郭做。”
君离与东郭绰俱是愣住,什么意思
辛筝解释道:“做了又没好处,我干嘛要做?”
东郭绰不解。“若无好处,他们又怎会如此对我?”
辛筝道:“因为他们目光短浅,通过场外招解决对手,如何能信服人心?而统率军队,下面根本不信服于你,嫌命太长。且战场上刀剑无眼,跟着一个有能力的军将,活命的机会无疑更大一些。还有,有才者无法向上爬,庸碌者居高位,一潭死水,没有变化,帝国何谈未来?而帝国没有未来,覆巢之下无完卵。”
辛筝对那些想通过场外招解决东郭绰的贵族们就一个评价:蠢。
东郭绰闻言来了兴趣。“那辛侯觉得如何才是好的?”
“有才者上位,无才者滚蛋。”辛筝道。“帝国自然蒸蒸日上。”
“公卿们难道无才?”
“他们有才啊,能在权力争斗中活下来,能有几个废物,但他们老了。”辛筝叹道。“冢中枯骨罢了,只想据着现有的财富地位不希望再有变化,但世事何曾为人的意愿而停留?”
要么跟不上变化,要么去死。
世界就是这么物竞天择。
“财富地位子子孙孙却也正是每个人所渴望的。”
辛筝道:“我就不渴求。”想了想,又问君离。“你希不希望自己的子孙永享尊荣?”
君离闻言反问:“我子孙过得如何与我有何关系?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我只负责我自己的。”
辛筝道:“他也是。”
二位不是寻常人,但世间更多的还是寻常人。
东郭绰嘴角抽了抽,又有些好奇。“辛侯觉得一潭死水不好,那什么样的变化又是好的呢?”
辛筝想了想,道:“拿这次的选将举个例子好了,我会让所有人考试,不仅要比武力,还要考术算,考领军的各种常识,谁的得分最高谁就是军将。如此一来,场外招解决对手也没用,因为自身的得分不够高,哪怕干掉所有考生也还是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