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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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换季刚过,风一吹透了帘,带着股清寒。御前日常的召见安排也跟着紧了几分。

养心殿内,秦公公低声念着今日晚膳前的牌子,一字一顿,不快不慢。

“顺嫔娘娘请侍。”

宋墨卿原本闭目歇息,听到“顺嫔”二字,睁眼的瞬间没说话,只看着他。

秦公公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一声没应,便也不再多嘴,正要收起牌子,却听皇上开了口。

“撤了。”

语气不重,却不容置喙。

秦公公一怔:“是……哪一位?”

宋墨卿睨他一眼,嗓音比方才更低了几分:“顺嫔。半年之内,不必再呈。”

话音落下,秦公公身子一震,忙应下:“是。”

这话一出,便是宫里人人都听得懂的意思“半年不侍寝”,不只是口头的责罚,撤牌才是明面上的打击。换了旁人,说不定已经跌出皇上眼前。

秦公公动作麻利地将那块写着“白酒姬”的木牌取下,小心包着藏入袖中,低头退了下去,步子比往日轻了三分。

殿中安静下来,宋墨卿手指摩挲着案几边角,眉头微皱。

白酒姬这些年确实是聪明的,不是那种作天作地的主儿,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得退。可她病好了以后却生出这种念头,对一个治病有功的小宫女动了心思,未免就太失分了。

更何况,她那话……若不是他亲耳听见,连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柳棉云真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还真是糊涂。”

他低声吐出一句,听不出情绪。

外头小太监脚步轻快地奔去延禧宫,消息一层层送进去的时候,白酒姬正命人给自己描眉。

手还没稳住,嬷嬷就急急进了殿:“娘娘……陛下那边传了话,说……半年之内不再呈侍寝的牌子了。”

眉笔“咔”的一声折了。

白酒姬坐在铜镜前,半晌没回神。

“什么?”

嬷嬷咽了口唾沫,又重复了一遍。

她捏着那段断笔,指尖发白,盯着铜镜里自己那双失神的眼,咬了牙:“……好一个柳棉云。”

延禧宫这夜没点香。

白酒姬斜倚在榻上,连一口热茶都没喝,殿内只剩那几根半燃的灯芯撑着光,摇得人心烦。

嬷嬷在旁小声劝了几句,她没回,手里握着那断掉的眉笔,像在琢磨一根钉子要怎么往人身上扎才疼。

“娘娘,奴婢听说……那柳棉云近日被调去了御前,秦公公亲自安排的。”嬷嬷低声,“御前那地儿,外人想进都难。”

白酒姬没吭声,指尖一紧,眉笔“啪”地一声折得更碎了些。

她不信这是巧合。她病好了没两日,皇上就撤了她的侍寝牌,又冷言警告,那张脸看她时像隔着水。这一切都指着柳棉云。

这个宫女来得无声,却进得极快。

“她做了什么?”白酒姬低声问。

“听太医院那边说,白日里陛下还问过她医理。”嬷嬷压低了声,“那柳棉云倒也不慌,回得清楚,连赵太医都说她是个能人。”

白酒姬冷笑了声:“能人?会治病就了不起?要是这宫里靠本事就能往上爬,那些年那些死在冷宫里的女人,岂不是都活该?”

嬷嬷不敢接话,只垂着头。

白酒姬闭了闭眼,心口一阵烦闷,像有什么堵着。

“去传话给陈国华,就说我身子又开始闷了,请他来看看。”

“这时候太医院恐怕不敢动……”

“那就说梦里又见着棉云了,醒来心头发慌。”她睁眼看向嬷嬷,眼里没了半点虚弱,“只要话说出去,就有人听得懂。”

嬷嬷不动声色地应了,悄声退下。

夜色浓得像墨,一丝风也没吹进来。她独坐在殿中,摸了摸那空着的侍寝牌匣,指腹轻轻一划,像是在咬牙。

她知道,皇上未必信柳棉云,但他也不信她了。

最难过的不是未得宠,而是得过之后被弃,那才叫人咽不下,吐不出。

这口气,她不咽。

第二日一早,日头刚照进养心殿,尚书房那边便送来了折子。

秦公公接过时扫了一眼,没吭声,只躬身呈上。

宋墨卿翻开看了两行,神色没变,往后一靠:“选秀又提上来了?”

秦公公低声道:“户部尚书为首,连带几位中宫老臣,说是宫里子嗣未稳,恐遗后患。”

“后患?”宋墨卿合了折子,淡淡一笑,“他们倒是会替朕操心。”

秦公公不敢接话,只静立一旁。

宋墨卿指节轻叩桌面,片刻后开口:“让他们再等等。”

“是。”

“还有……”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句,“延禧宫的侍寝牌,收走了吗?”

“已按旨意处理,宫中都知晓娘娘身体不适,半年不得侍寝。”

“她可安分?”

秦公公拱手:“回陛下,据传昨夜延禧宫未熄灯至四更,娘娘请了太医院陈太医去诊脉。陈太医未敢多言,但话是说得绕,暗中推测旧疾未愈,需静养。”

宋墨卿闻言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听笑话。

“她若真会静养,早好了。”

秦公公轻声:“奴才以为,顺嫔娘娘怕是想再寻法子翻身。”

“翻什么?”他嗤了一声,“她倒真把朕当成软柿子了?”

说着抬手抹了抹额角,昨夜的事还在脑中盘旋。

他记得柳棉云退下时眼神不卑不亢,不高也不低,仿佛世间事都压不住她。那副模样不像宫女,倒像山野清泉,潺潺自顾流,不随人喜怒。

他忽而问:“她在御前……安顿好了?”

“秦某亲自安排,暂居东偏殿,近便听唤。”秦公公顿了顿,试探道:“是否需宣她过来请安?”

宋墨卿手指一顿,思忖片刻:“不急。”

“是。”

空气静了一瞬。

“传旨去延禧宫,就说她体弱多病,该静养,撤了她掌事小权,连内侍管事一并交回礼部。”

秦公公闻言一惊,但也只是低头应下。

宋墨卿没再说话,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忽又停住脚。

“她若再出什么幺蛾子,不必禀报,直接打发回封地。”

“奴才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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