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半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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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酒姬半个月未再见到皇上,延禧宫日日冷清得像进了秋。

她脾气也越发急躁,宫女不小心摔了药碗,她连连砸了两只香炉,嘴里骂个不停。嬷嬷劝一句,她就冷笑,问她是不是也觉得她该收拾东西滚出这宫了。

“全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如今最中意谁?”她坐在妆台前,盯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柳棉云一个贱婢,居然能进了御前……”

她声音压得低,可一字一句全是恨意。

“当初若不是她治好我的病,我还真该让她烂在慎刑司里。”

嬷嬷低眉顺眼地不敢接话,只轻声提醒:“娘娘,忍一忍,秦公公那边说了,柳棉云虽然近前听用,但还未得实位。”

“她若得了实位,我就等着喝药吧。”白酒姬咬着牙,“她不是会医术?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她医不医得好自己。”

她说完,顿了顿,又咬牙补一句:“就算真医得好,陛下的心怕是也被她勾去了大半。”

嬷嬷听了这话,也只能装聋作哑。

另一边,御前的灯未灭。

宋墨卿翻了两页折子,心却没在字上。

夜深了,他胃里空得难受,可想想御膳房那几样清汤寡水,就没胃口。偏偏那股香气又钻进鼻尖,好像那夜柳棉云炒的那盘鸡块还冒着热气。

“秦公公。”他忽然开口。

“奴才在。”

“宫里还有人比她手艺好?”

秦公公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回陛下,柳姑娘这几日每日都在旁殿候着,说若陛下夜里饿了,可随时唤她。”

宋墨卿点了点头,也没说饿不饿,只起身走去了外头。

没过一盏茶,柳棉云便亲自端了一小食盒过来,动作熟练地将菜摆在小几上。

四菜一汤,其中只有一道肉菜,余下皆是素清为主。

“怎么只做了一样荤的?”宋墨卿问。

柳棉云语气平静:“陛下近日气息浮躁,肉食不宜多。奴婢想着以素养胃,反倒舒心。”

宋墨卿夹了一筷子豆腐入口,味鲜汤浓,他本想挑刺,偏又吃得停不下来。

“你倒是会管朕了。”

柳棉云不答,只低头轻声道:“若陛下愿听劝,奴婢自然愿管。”

宋墨卿坐在灯下,一手托着腮,看着面前这四菜一汤,吃得慢,也吃得细。

“你做饭,是在哪儿学的?”他忽然问,语气不紧不慢,像随口一问。

柳棉云手中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道:“家中长辈教的,小时候贪吃,便想着法子自己动手。”

宋墨卿点了点头,倒也没追问她的“家中”是哪户人家,反正她自己也说得模糊,像故意留白。

“你记得第一回给朕做饭,是何时?”

“记得。”柳棉云望他一眼,嘴角挂着一点淡淡的笑意,“那时候陛下饿得眼都红了,说御膳房那群人全是废物。”

宋墨卿被她这话噎了一下,筷子一顿,似有些尴尬。

可下一瞬又咂了咂嘴:“确实废物。如今再吃他们做的,连口汤都下不去。”

“陛下嘴刁,是好事。”柳棉云给他添了半碗饭,“可太挑食,也易伤胃。奴婢今夜炖的汤是用党参、百合煮的,能宁心。”

宋墨卿盯着她,一边吃一边听她说,倒也不烦。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依赖她的声音,那种不温不火,不讨好也不推拒的语调,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这宫里的人,要么说得太多,要么说得太巧,偏偏这个小宫女,说得都不重,却叫人记得住。

吃到最后,他才慢吞吞开口:“你今夜若不做这些,朕大概又要睡不着了。”

柳棉云收拾碗筷的手一顿,低声道:“陛下若实在睡不安,奴婢可去太医院取安神香丸来。”

“不用。”他撑着脑袋靠在软榻上,目光却还落在她手上,“你煮碗汤,胜过十味药。”

柳棉云没接话,依旧安静地收拾着。

可她心里明白,他这话虽轻,却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夜更深了,养心殿的烛火已去半数,香炉里的烟袅袅绕绕,一缕一缕,散得慢。

柳棉云收拾完碗盏,照旧在殿门口轻声告退,没有多话,也不回头。

宋墨卿倚在榻上,望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外,眼神却停了几息都没收回来。

他其实一向睡得浅,从登基之后更甚。梦里常是血色一片,有时是战场,有时是宫殿走廊尽头站着人影,有时干脆就是一片乱石堆、血泊和喊杀声。他醒来时汗湿衣襟,却一句不提。

但最近不同了。

他发现,若是夜里吃了她做的饭,不知怎的,梦便淡了,睡也沉了。

这让他有些烦躁,却也无法拒绝。

像一口井,明明知道底下水冷,却忍不住一次次舀来喝。

他原想着,她不过是个稍有用处的小宫女。可这人一天天地守在他眼前,不闹不缠,性子又干净,一晃便叫人习惯了。

连这习惯,他自己都没察觉。直到今夜,她刚端了汤来,他就心气顺了不少。

宋墨卿靠回枕后,手臂搭在额头上,闭着眼,脑海里却浮出她方才的神情淡淡的笑意,语调稳,不带丝毫逢迎。

他忽而轻哼一声。

“这丫头倒是拿捏得紧。”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像在自嘲,又像在咬牙切齿地佩服。

外头风吹过回廊,烛火一闪一灭,殿中忽然安静得过分。

良久,他缓缓睁眼。

“秦公公。”他唤了一声。

“奴才在。”

“明日再传太医院,查查朕近来的脉象。”他声音低下来,“让柳棉云随诊。”

秦公公应了一声,也不意外。

这些日子,他看得明白,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认下这位了。别人靠美貌博宠,她靠一手汤水,硬是占了养心殿最紧要的位置。

只是……这段情分能走多远,谁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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