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背后有人道:“小郎侠义心肠,我既遇见,出来!谁眼里有活?麻利的收拾干净!”
宁心与我不以为意,嘻嘻笑笑的指责对方更贪玩。身子一偏,给宫人让出了空,方便他们动手清理杂物。见我和宁心近乎全身/赤/裸,鹃娘哎呀呀的喊着,同时拽下自己臂上挽着的八宝纹缃色帔子,急匆匆挡在二人胸前。
“有失体统!!”
“横竖这长安殿里并无外人,娘娘怕什么!”
避过旁人,鹃娘与我贴耳解释:“虽说二圣不舍得你,毕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以后啊,这娇嫩的千金之躯只能给驸马看。更尤其,对阉宦们,心中需有计较,不可再无顾忌,省的教多嘴的给你传了出去。可也记住?”
面上微热,我低低应道:“记住啦。”
鹃娘再嘱宁心,宁心惊疑:“可从前他们。。。”
“从前是从前!唉,若是这一二年内能将你二女都嫁出去,我哪里还有烦心事!过会子,记得佩上辟邪翁。月晚,你可要多佩一些,我道你近日当有灾事,哎唷,看这鼻头。。。”
我作势向外推她,笑说:“稍使些粉便能遮住,过两日便可完好如初啦。早前娘娘不是说要在宫外与旧交一同过节?”
“我确要出宫,唯不放心你们。今日不得胡闹!”
“是!”
除却登高赏菊佩茱萸,宫中庆祝重阳的一项重要’娱乐节目’是已传承千年的射礼,射亦为儒门规定的六艺之一。虽说三月三上巳亦举行射礼,然隆重程度绝比不得重九。每年,由天子钦定当日射宫所在,多位于太极宫或大明宫前朝某处大殿的广场内。重九前三日,礼部、鼓吹署等相关单位会在射宫进行彩排、设靶等一系列必要的准备工作。箭靶距大殿九十步,均以动物的皮毛制成,称’侯’,天子可射虎侯、熊侯、豹侯,皇族可射熊侯、豹侯,而受邀的’侍射者’也就是朝臣们只能射麋侯。箭靶的西、北二方向,设置挡箭的围垒,称’乏’。盛放羽箭的木筐称’楅’,形状龙首蛇身。另有数十长案,分设于广场的东西两侧,避开射箭方位,东案之上陈列赏赐,西案之上陈列罚酒。至重九,天子率众驾临射宫,初奏乐,再饮酒两巡,由开始至结束,每项环节均由侍中请示天子,天子只需回答’制曰可’。第一位箭术表演者当然是大唐天子啦,场景音乐改为《驺虞》,千牛卫奉上御用弓箭,天子连发四箭,’千牛卫将军’为天子查看’侯’的中箭位置,然后诚实的当众汇报。接下来便是朝臣’侍射’,大联欢嘛,有多大能耐就使多大能耐,箭法精准,天子赐赏,万一。。。乖乖去西案端酒领罚吧,反正都是甘醇美酒,别喝大了乱发牢骚就行。
穿好吃好,一行人按计划溜进武德殿看热闹。乐曲已是《狸首》,朝臣们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真有那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在全场的羡妒注目下洋洋得意的去牵万金宝马,自然也有不擅骑射之辈,拉满弓的力气都没有,一箭射出,不过十余步便颓然坠地,距箭靶还远的很呢,自是引来全场不留情面的爆笑,那人羞臊着大红脸快步去喝罚酒。有人不肯轻易放过,扬声作诗嘲弄,又惹来一波爆笑。李治好忍笑意,胡须乱颤。’千牛备身’李钦同志一眼瞄到我穿了宫娥们的碧纱裙正混迹人群,遂悄悄的凑了过来。
“好胆色!所为何来?”
“来挑驸马呀。”
李钦眉眼微挑,一斜立于御座西首的朝臣们,瓮声瓮气道:“唯你武家那位表兄,箭术超群,兼姿貌卓绝,你可意属于他?”
“周国公素来风流多情,”,我由衷叹惋:“得婿如此,实难驾驭。何况,他已有妻有子。”
“邠国公豆卢贞松如何?从前也是学伴呢,可记得他?”
“他呀,唔,不好,学问太好,唯恐被其奚落。”
“挑剔!诶,对了,我同你说。。。”
“我。。。腹中阵痛,咱们过会子再说!”
“速去大吉殿!”
“多谢堂兄指点迷津!”
轻松解决了三急之首,我这才有闲逸心情,逗留赏玩侧殿前接连不断的茂密隐逸。徐步步入花丛,俯身轻嗅木香,我不觉浅笑,心口发烫。那年,某次赶往杨府的马车内,旭轮将它簪于我发间,而在百余菊类中,他独爱木香。
“嫣红娇媚,姹紫贵重,世人爱之。然窃以为,木香最是清雅宜人。”
天啊,这声音分明。。。浑身一颤,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幸运,一时晃神,眼前仿佛又出现那道金灿曦光。
窸窣声响,花丛摇曳,他沿我途径缓步接近,又道:“时节好,寿客比往年茂盛。”
许是因在宫外结缘,且他非李非武,便觉此人与众不同,几乎算得是我在唐朝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我喜出望外,转身求证,心满意足。四目相识的刹那,他一双眼睛猛的圆睁,未料与我竟能再遇,更未料再遇竟是在这九重宫阙之内。然而,再是惊诧,更多是欢喜,萦绕周身的簇簇团花,似乎要比方才缤纷多姿。
“李。。。李晚?你竟。。。竟是。。。女子!”
恍然想起自己那日是以男儿身份示人,不及同他明说,我略是尴尬:“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不便行走坊市。啊,对,快请郎君告知名姓!否则又来不及!”
一边急切问他,一边扫视四处,生怕又被武攸暨强行拉走。他自然清楚我在担心什么,爽朗笑道:“你我何其有缘,这一次,一定来得及!在下薛绍薛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