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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问 人鬼殊途断恩怨 (上)(2 / 2)


崇简偷瞄了好一会儿,自觉被我冷落,忍不住喊道:“头疼!阿娘,我头疼!!”

芷汀正在他身旁为他打扇驱热,当即便要为他按摩,他却凄惨惨的又嚷:“我要阿娘给我揉!阿娘!”

我与攸暨如何看不明他这小把戏,我凝望那暗暗狡笑的童儿,始终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心叹不知大厦将倾的绝望也是好事啊,不自禁地悲道:“李家。。。不能再多牺牲了。”

攸暨亦注目于崇简,他知道崇简的真实身份,他知道眼前这个调皮又娇气的孩子本该是江山之主。

“天意如此,”,他深深看我:“大唐气数。。。月晚,此事,你切莫插手。”

我为崇简按摩小脑袋,默了默,我对攸暨道:“然而,若二王阖家被杀,我担心。。。有人会指责圣人坐视不理,毕竟二王乃我兄长。”

见我有心要救李素节的四个幼子,他当即严肃道:“目下风声鹤唳,自保才是上上之策。即便是圣人。。。有何不测,你也只能任其。。。”

“驸马慎言!”

芷汀好意劝阻,却还是迟了,我强压心火,冷冷道:“是啊,太后承制登基之时,圣人必成为你们武家的眼中钉,留之无益!”

知我生气,攸暨急忙解释:“我自是同情圣人,但你我都很清楚,旧君从无可能在新朝。。。”

“你走吧,我累了。”

攸暨自知再多解释我也不肯听,遂无奈离开,不忘叮嘱芷汀一定要劝阻我。崇简好不欣喜,只佯装认真读书。我与芷汀默契对视,笑他人小鬼大,原是为防备攸暨在我房中留宿,因而故意磨时辰。

“同阿娘实话实说,”,我又好气又好笑,抽走他手中的笔:“阿谁教你?”

他仰着一张无辜小脸望着我,起先故作不懂,后又晃着我的胳膊撒娇,喜滋滋地说:“隆基说,阿娘若是生下阿弟阿妹,便再不会喜欢儿与香儿,宫人们道,只要阿娘不与那人同寝。。。”

我费力地抱起崇简,细看这宛如故人归的含笑眉眼,柔声道:“服侍隆基的宫人合该受罚!这等浑话也敢告诉你。简儿,阿娘向你保证,阿娘最是喜欢简儿。”

“请阿娘应允儿一桩事。” 他仍笑看我,眼底藏匿一抹狡黠。

我未犹豫的点头,他道:“从此不许他陪阿娘用膳!”

我笑着应了,他自是满意,随后却有些伤心的小心翼翼地贴耳对我说:“阿娘,儿已看惯。。。看惯阿。。。阿耶与阿娘坐在一处,旁人。。。。不行。”

崇简忽提及薛绍,我心里如何能好受,只勉力一笑,也在孩子耳畔道:“你害怕阿娘会忘了阿耶,是么?阿娘也可向你保证,阿娘对他此生不忘。简儿,待你长大了,懂事了,阿娘带你回长安,去西市,去大明宫。。。同你讲阿耶与阿娘的旧事。”

良久,夜已深,崇简睡容香甜,我有一搭没一搭的为孩子打扇,芷汀坐在床侧刺绣。

“宁心没了,我今日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我忽发感慨:“皆道宁心丧心病狂,死有余辜,然而,与她相比,其实我也。。。细算,子言惨死,是因宁心恨我辜负攸暨;沈氏遇害,是因我报复心切。这两笔债,我该如何还?”

我如今的处境和心境,芷汀最是了解,稍思量,她道:“薛郎至亲无一留世,所幸河东薛氏子弟庞多,公主也只可照拂他们了。而欠驸马的债要如何还,公主一直。。。。心知肚明。您只道自己对驸马无心,不忍亏欠,不忍辜负,可我旁观者清,公主并非无心,而是。。。不敢交付真心。”

我怅然的凝视一盏烛火,芷汀仍缓声道:“仪凤三年,为避突厥请婚,二圣命公主入观修行,驸马冒寒送了一盏。。。那时为驸马落的泪,不正是您对驸马的真心?”

隔日入宫前,我问池飞欲如何安排宁心的后事,她道自己没有经手,是武攸暨吩咐随侍沈修去办的。片刻,家奴请来了沈修,他称按攸暨的意思,使一口薄棺收殓了宁心的尸身,葬在她父母的长眠福地附近。

我听的入神,少时他二人拌嘴斗气的画面浮现眼前,揩去眼角湿润,淡淡苦笑:“他有心了,料她终可宁心。”

沈修欲退出堂外,我想起昨夜思虑之事,忙唤住他:“阿沈,我与驸马虽是自幼相识,然近年。。。彼此疏离。你何时跟随驸马?对那位。。。沈娘子是否了解?”

闻言,沈修不由怔愣,都道沈氏暴毙与我改嫁攸暨不无关系,我却突然询问与她有关的事,沈修也是大感意外。

“你若不知,那便罢了。” 我如是道,并不想为难他。

“仆了解娘子,”,沈修略伤感道:“娘子乃流人之后,生于绰州,长于绰州,因而与驸马结识。驸马离开绰州时,将娘子带回洛阳,后又结为夫妻。”

我们听后无不惊讶,往日只听攸暨的嫂嫂燕氏道这弟媳乃商门女子。

我道:“依此说来,驸马对沈娘子。。。恩同再造。”

沈修颔首:“正是。绰州乃漠北边塞,突厥蛮夷常入境杀掠,其贫瘠、可怖非常人可想。驸马善举,改变了娘子的命运。”

然而又是我夺走了沈氏的一切。

“他二人。。。从前。。。” 自发觉错怪攸暨,我时时怨恨自己。

隔着一道水绿纱屏,那沈修似乎正凝视于我:“仆知公主欲问驸马与娘子是否恩爱和美。如此大恩,娘子对驸马的感激之情自不必说,驸马待娘子也是极好,只是。。。自返洛,驸马平添诸多心事,长日郁郁寡言。娘子大抵明白,却是无计可解。”

他的心事,便是我的无情无义。而我如今对此亦无计可解。

入宫时,已近午膳时分,宝马雕车充塞街道,马蹄迟缓,我斜卧厢内闭目养神,耳听车外有人议论二王之死。

芷汀大为感慨:“烟消云散,败的真快啊。”

珠帘时而晃动,繁华喧嚣的洛阳街景便时而入目,我望着那窄窄一线的属于平常百姓的真实世界,喃喃道:“太后手握天下苍生的命运,荣衰成败,皆由她定。大事如生、死,亦在一念之间。”

因知我欲为李素节的四个幼子求情,芷汀便搬出了武攸暨的一番大道理。

我稍侧首,含笑视她:“求情之人若不是我,便会是圣人,你懂么?我不可能任他涉险。”

北宫(内朝)佛堂,武媚原在诵经拜佛,知我入宫,早已难稳心神。这大半月里,她只能吩咐上官婉儿等人探望我,此一时,武媚对我何止是关心,跪拜自是不必,她先是教我与自己同榻坐定,后又把我揽进怀里,拉起我的宽袖亲自察看伤势。自是完好如初。

因见武媚过于激动,我心中过意不去,便劝了两句,她却又板起脸,指责我对她不孝,拖延着不肯进宫。

“阿娘,”,稍整衣衫遮住手腕,我笑道:“儿怎敢不孝?实是不忍阿娘为儿担忧,故而直等到伤处全愈才敢入宫拜见阿娘。”

我话落,宫人在堂外禀告,道旭轮求见。弹指间,心跳好似漏了一拍,紧接着却又突突乱跳,整个人无端端变得亢奋,直想望天呐喊。我竭力保持镇定,紧攥的手心沁出细汗。武媚察觉与否,我已无力去想。

武媚道一声巧,吩咐宫人速请旭轮来此。少顷,余光可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已迈入佛堂,那道倾长身影从从容容的向我走来。

彼此对视仅一瞬,我慌忙移开了视线。他依旧是他,依旧是我此生挚爱,然而那夜过后,他的一切于我都赋予了崭新意义。悄然垂首,我不知自己的羞涩笑容是否曾落入他明亮眸中,但我笃信他心里必能明了我的欢喜。

待旭轮向武媚问安过后,便又十分关切地问候我:“闻听阿妹跑马时不慎摔伤手脚,如今。。。可已大好?”

这些时日所受的种种委屈和疼痛,如何不盼能依偎着所爱之人一一道明?如何不盼他的理解与抚慰?却是上天不怜,我没有此等幸运,因而只能贪恋的凝望他的眉眼,哽着泪,忍着心底悲凉,用力的点了点头。

武媚正在一旁,他亦不敢多说多问,便也微微颔首,颇欣慰道:“甚好。阿娘与兄一直为你挂心。”

武媚问他来此所为何事,他唇边仍带笑意,却已没了喜悦之意,开始认真且客套的与她谈论正事:“太后,臣闻泽、许二。。。”

“阿娘!”,我满不乐意道:“儿尚未用膳,此刻腹饥难忍!妄求阿娘与阿兄屈尊陪儿一道用膳,可好?”

武媚笑视旭轮,那笑容里亦无一丝喜悦,全然是最标准不过的政客表情,只不过,她是一个比旭轮更优秀、更为成熟的政客。

旭轮当然不甘,不禁为难地看向我,终还是同意了,勉强笑说:“好。我亦未用午膳。”

难得我们能独坐一堂共进一餐,武媚纵心知肚明却没有在此时向旭轮追问,旭轮亦不忍破坏这千金难求的惬意气氛。席间说说笑笑,只谈家常小事,武媚还亲手为我和旭轮夹菜。被那些豆蔻年华的宫娥不意看到,难掩满面惊异。

其实,在她们尚未出生的时候,这个全天下最富权力的显赫家庭,与寻常百姓并无不同,也曾其乐融融,父母殷殷期盼子女都能平安幸福,子女对父母敬爱孝顺。只是那般轻松又快意的年月早已因离别被掩埋,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余下的人、余生的岁月只会在怀念中愈发不幸。而朝臣百姓从不会记得我们曾有过的温馨和睦母慈子孝,他们只记得那暴亡于合璧宫的仁厚太子,只记得丧钟曾在弘道元年的第一夜响遏九天,只记得遥远的川中安葬着本可成为一代明君的卓绝出众的皇子,只记得乾元殿曾蹒跚走出第一位被亲生母亲废黜的帝王。

昔年是一家七口满堂欢声,今只三人在座,毕竟大不一样,武媚忽沉默了,望着华美空荡的殿堂,神色怅然。

我急忙咽下食物,故作伤心地问她:“阿娘可是思念阿耶?从前阿耶常常屈尊为儿夹菜喂饭,阿娘总劝阿耶莫对儿这般宠溺。而今想来,世事无常,对所亲所爱理应加倍关爱,何必待生死别离之后再肝肠寸断的思念?”

武媚是一个过于自尊以至于倔强的女人,这曾令李治深感无奈,幸运的是,他包容她的缺点一如他爱她的优点,甚至不以万乘为尊,一生护她爱她,履行最初给过她的誓言,便是在弥留之际,亦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将他最重要的责任托付于她。

武媚此时思念的必然不仅李治一人,亦包括远离自己的三个儿子。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皆背叛了母亲,原因不一而足,但他们的背叛难令武媚轻易原谅。因而她对他们的思念和不容都是那般的刻骨铭心。

我没能等来武媚的回答,她仿佛未曾听到,又默默地夹菜咀嚼。

“阿耶虽已往生,幸不孤伶,今又有李上金与李素节前往侍奉。他二人虽为谋逆罪人,然亦托体阿耶,既为臣子,无论生死,当尽忠尽孝。”

我漫不经心的说完这番话,武媚与旭轮当即变了神色。明说是手足,但我兄妹五人与他们实无感情。旭轮求情,是因他身在其位,不得不为之,而我借故提及他们也是李治的亲子,其中深意自是令人费解。

武媚微微颦眉,我一时难拿捏她态度,只得怯生生先告罪:“儿失言,求阿娘恕罪。”

武媚仍是无语,旭轮无不担心地看向我,我暗使眼色,他却是不懂,竟直白的对武媚道:“阿娘,二兄之罪,莫论真假,今已死无对证。阿娘宽容,昔年对谋逆伏法的亲贵无不网开一面,留其年幼子孙,何况二兄?”

“你称二人为兄,然他们妄图谋夺之物却是你的江山!” 武媚蓦的疾声厉色,分不清她是更恨二王或旭轮。

旭轮将手旁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坦然笑应:“世间懂儿之人莫过阿娘,巍巍皇权,九重天阙,皆非所愿。昔,得之无喜,今,失之何憾?自儿承制登基,数以万计的谋逆罪人,虚虚实实,阿娘均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可于儿子。。。便是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儿还不起,阿娘,儿还不起啊。百年之后,料儿当堕西方泥黎,受万般苦刑,还这一世的债。”

他是风淡云轻,殿中的宫人却跪了满地,无不胆战心惊。大唐的天子亲口道江山非所愿,这与当初李显的荒谬言论又有何异。

武媚亦愕然视他,而我已冲过去,半跪在他脚旁,含泪祈求他不要再诅咒自己。倘或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倘或他自认身负罪孽,我甘心情愿代他受过,千倍万倍的惩罚亦绝不逃避。

“旭轮啊,阿娘如何舍得教你背负孽债?!可李素节乃枭氏之子!即便他不敢觊觎江山,对我必仇视多年!”,武媚起身,手指旭轮,异常激动地质问:“他该死!他的儿子都该死!你怎能容许枭氏的孙。。。”

“阿娘息怒!阿娘息怒!”

武媚的过激反应实在是超出预料,旭轮大震,急忙奔到母亲身侧。他比她高出许多,他扶着她双臂,试图搀她落座,然而她仍是十分怨怒的瞪着他,一动也不动。

旭轮亦不眨眼的凝视她,尽量平心静气的劝告:“枭氏昔年对阿娘是如何迫害,儿今日亦可想见。然而物转星移,您现是深受万民敬仰的大唐国母,那恶妇则是一具埋于荒草污泥的枯骨,阿娘何必因她而劳神伤身?素节之子固然是枭氏的孙儿,亦是阿耶的孙儿啊!儿窃以为。。。真若杀尽二兄之子,阿耶不忍见之,亦于阿娘英名有碍。”

武媚不再看他,失魂落魄的重重落座。旭轮便安安静静的蹲在她座前,眼神热切又诚挚,如同依恋母亲的幼童。

我等啊等,手脚冰凉,心里不住的祈求神佛保佑。好一会儿,见她的手轻缓拂过他清癯面庞,闭目微叹:“你是对的。”

好容易硝烟散尽,我正思量如何能让武媚重新舒怀,宫人禀告,刑部来人,道周兴已按武媚晨间颁下的旨意处决了李瑛兄弟。服毒自尽,利落干净。周兴现向武媚请示,预备赐李琳、李瓘、李璆及李钦古怎样的死法。

武媚端坐,一言不发。我为她揉按太阳穴,旭轮急急道:“太后慈悲,宽恕四人!”

没亲耳听见武媚发话,宫人哪敢如此回复周兴派来的小吏,仍缩肩肃手的立在殿门。

“长禁雷州!” 武媚仍有不甘之意,然终没有反悔。

宫人领旨退下,旭轮却未因此而表露满足喜色。四人得活,九人自尽,算不得是一件喜事。

待武媚准备午休,我们便也跪安。我心话等会儿定要好好的骂一骂旭轮,他今日太过冒失。

“月晚,我今晨曾宣见攸暨,”,武媚忽又留我,抚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道:“当初是你执意悔婚,是你执意改嫁,阿娘虽曾犹豫,终是为你达成心愿。可阿娘发现,你并未自你一力主导的这段姻缘里获得幸福,至少攸暨极是煎熬!既与攸暨结为夫妇,便不该用你可贵的年华缅怀。。。那个男人。这不禁令我鄙夷你对攸暨的残忍。攸暨对你是真心或假意,众人有目共睹,你亦心知肚明,可你从不接受,甚至不曾尊重!而且婚后,你每夜都。。。冷落他,让他饱尝作为丈夫、作为男人的莫大耻辱和失败!月晚,听与不听,自是由你。可阿娘希望你能明白阿娘的苦心。”

这是第一次,武媚居然在旭轮的面前告诫我应如何从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身上获取幸福。我没有资格否认武攸暨对我的所有付出,我也恨自己对他的不公和残忍。然而这份已纠缠多年的感情如今牵扯进了其他人,太过复杂,我无法向武媚一一解释。

我惭愧垂首,低声道:“儿对攸暨。。。并非无心,只是。。。只是儿与他。。。阿娘放心,儿会。。。尽早回报他对儿的真情。”

这般答复还算令武媚满意,遂不再多劝,示意我可以离开。

却不料,旁观久已的旭轮似笑非笑的徐徐道:“阿妹与驸马并非互相爱慕,何来幸福可言?驸马自是真情,亦可为阿妹而不惜生死,笃信阿妹会欢喜、会感激,继而爱上他,但他可曾了解阿妹的为难?一方,尽自己所能不断给予,而另一方,只想逃避,只有愧疚,最后,这无疑是二人此生最无奈的悲剧。阿娘的爱女之心,终会令阿妹成为这场悲剧的主角,而您自己。。。您。。。您也将因此而痛悔!正因您的’苦心’,方导致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大唐的太平公主,看似尊贵锦绣,却不能做主自己的幸福,甚至不曾真正拥有幸福。儿深信,宫外那些贫穷粗鄙的农妇比她更为幸运!”

我脑中轰鸣,一时不敢相信这番话竟自旭轮口中而出。这也是第一次,在武媚的面前,旭轮倾诉对我的真心。

我才欲跪地向武媚请罪,旭轮却双手将我搀起,他深深看我,眼神恻然:“驸马情深意重,阿妹若对驸马动心并非不可,我。。。我只盼阿妹莫违心。”

他不是盼,他是求,是怕。他害怕自己为之奋不顾身的这份感情会因我的摇摆而走向终结。

恨上苍捉弄,泪在喉口急剧翻涌着,我极力克制,哽泪道:“阿兄规劝,月晚牢记在心。”

“你们。。。”,武媚不愿看执手泪目的二人,含怒瞟了一眼便别过脸去,她不悦而又疲惫的指责我们:“好胆色。果然子女都是前世冤家!”

我与旭轮齐齐跪地,旭轮忙向武媚叩首,殿中虽铺长绒地毯,仍发出一记闷响:“儿实无意令阿娘伤心!只是,阿娘与儿同居禁内,朝暮可见,而阿妹独居宫外,近年又。。。横遭不幸,教儿如何不牵挂?”

武媚继续道:“牵挂?牵挂也会害人啊。其实这世间,何来所谓的完美爱情?固然可怕,固然无奈,却是不争的事实。二十年,你们亦多亲睹。诚然,你们可以不信,宁肯固守心中那份倍受煎熬却被你们视若生命般可贵的感情,拒绝身边一切的爱慕者,最终孤独压抑的走完这漫漫一生;但是,你们亦可选择将这份感情深藏心底,将它视为留待暮年追忆的一段苦涩记忆,由一个深爱自己的人给予自己一生的快乐和幸福!两条路,如何抉择,阿娘无力控制。只是旭轮,你误解阿娘了。为成全你的善心,我可以暂放对枭氏的报复,对月晚,我更不会亲手将她的一生变成一场莫大悲剧!你亦有子女,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期盼女儿早日获得终生幸福的真实心境。走吧,我真该歇息了。”

七月末的午后,头顶骄阳似火,我呆怔的贴靠着宫墙站定。热浪滚滚,瞬间便穿透菲薄纱裙,肌肤被灼的微微发疼,犹不能解自心底窜起的阵阵寒凉。旭轮试图拉开我,华唯忠与芷汀根本不知发生在殿中的险情,只是一味的好意劝说。

我扶开旭轮的手,无不后怕的一字一字对他道:“你怎敢!旭轮,我求你珍重自己!”

旭轮目光坚定,故作悠闲的答我:“看来你真是不怕热啊。闻听医家尝以熏蒸之法为病患舒筋活血,有益人体。也好,你千万莫动。”

我略恼,不禁气瞪着他。华唯忠慌忙跪地:“求陛下屈尊,先向公主服软吧,再过一会子,只恐公主的。。。”

“为何不敢!”,旭轮隐隐作怒,稍用力,便将我拉回自己身边,继续用力,不许我挣开他的手:“她知道!她都知道!”

我不想理会,甚至倔强地仰起脸看也不看他,被晒的满头大汗亦缄口不言,心里止不住的怨他不懂克制。二人鲜见的不欢而散,说不委屈,都是假的。

“可是,”,我尚不及转身,却又被旭轮单手捏住下颌,迫使我不得不面对他。他满脸凝重,对我的态度和言辞是从未有过的强横:“倘使被我知晓你。。。胆敢回报他,我必不饶他!你应当记得,我不怕太后震怒,天下大乱!”

我霎时怔愣,只凝望着他,脸颊愈发滚烫,大脑晕乎乎,四肢渐沉,好似中暑一般。连连自问,眼前这霸道至极的男人竟是我心爱之人?

他主仆二人逐渐远去,芷汀扶着晃神的我出宫,忽于心不忍道:“陛下许不得公主天长地久,求公主万勿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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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7日更新:尽量本周末改完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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