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二年五月,凤阁舍人【张嘉福】使洛阳【王庆之】等数百人列名上表,请立【魏王承嗣】为皇太子。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加特进、辅国大将军、邓国公【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宜更立,奏请切责上书者。上垂问左肃政台御史大夫【格辅元】,辅元固称不可。由是大忤诸武意。
丁亥,大风折木。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召还,军竟不出。
六月庚戌,格辅元为地官尚书,鸾台侍郎【乐思晦】并凤阁侍郎【任知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七月庚午,徙关内雍、同等七州户数十万以实神都。分京兆置鼎、稷、鸿、宜四州。
八月戊申,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庚申,杀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来俊臣鞫之,虔勖自讼于【徐有功】。俊臣怒,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枭首于市。
嗣雍王守礼、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甲子,流司仆少卿【武思文】于岭南,复姓徐氏。上削减东宫奴婢,乐工并优人留数十。
九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来俊臣鞫之,不问一款,先断其首,乃伪立案奏之。壬辰,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以语所亲,所亲告之,下狱,自杀。
癸巳,右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攸宁】守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十月,以岑长倩、欧阳通、格辅元涉谋反,下狱。
纳言(侍中)可是门下省的一把手,走马上任已十日,武攸宁府中的庆祝大宴流水似的没断过。武攸暨赶着去帮兄长操持,我也常跟了去。道贺的宾客盈门,夫妻俩偶尔秀个小恩爱,我是给足了武攸暨面子,他好不志满意得。
武攸宁的妻子燕氏掩嘴笑说:“还是阿弟有本事,我瞧着阿晚的气色极好呢。”
武攸暨搞出的丢人事并没有向兄嫂隐瞒,武攸宁夫妇是又怒又臊啊,私下里很是感激我的大度容忍,武攸宁不只是嘴上说说,他拿出十足十的家长作派,用马鞭结结实实的抽了攸暨七八下给我出气。
攸暨一脸得色,油嘴滑舌道:“我自是一辈子都对月晚好,不敢再教她动气。另有,如今敏儿夜里不哭不闹,很是省心,月晚因而清闲了,每夜踏实好眠。”
燕氏冲我悄悄眨眼:“颜儿与敏儿已满了两岁(虚),阿晚若是觉得清闲,便该与攸暨尽早。。。再生一个呀。”
她这是好意,却是不偏不斜的戳到了攸暨的痛点。因他竟敢哄骗崇简去偷听我与门客们议事,我便把他赶出了卧房。夫妻分房而居,又怎么可能生出娃娃呢,我又不是移鼠他妈。
攸暨闻言不由得颦眉,但还是觑着我的反应,眼含期望。四目相视,我脸颊温热,急忙生硬的岔开了话题。
“阿嫂,那是魏王府上的延秀么?”,我指着近处的一个孩子,装作很感兴趣的对燕氏说:“啧,说来延秀比我家崇简年少一岁,可看二人的个头却是不分高低呢,而且愈发伶俐惹人爱了。”
燕氏狐疑地瞅了一眼忽然垂头丧气的攸暨,又来接我的话:“哦,哦,正是延秀呢。阿晚兴许不知,高句丽国灭后,诸贵族、富户并数十万百姓皆迁入中原,延秀的生母便是高句丽降民之后,她本是奚官奴隶,因姿容柔美又十分聪慧,便被选中,分赐给刚刚回京的魏王府中。”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有趣的小内/幕,笑道:“传言高句丽人皆身高且貌美,故以此为国名,我今观延秀,方知此言不虚啊。”
众妇人闲聊谈笑,芷汀帮我打听到狄仁杰今日恰在武攸宁的府里。我心说可算是让我等到了救星,瞅准机会,借口更衣,辗转寻找,我幸运的在游苑湖边找到了赏鱼喂食的狄仁杰。
我闷闷不乐道:“冬日赏鱼,狄相真是好兴致。”
狄仁杰瞥了瞥附近三三两两的宾客,极礼貌的笑道:“傅家双喜临门,公主缘何不喜?”
我忍住一口气,匆匆道:“那傅游艺首倡率民上表之风,因了这份忠心,一年之内,历衣青、绿、朱、紫,权介中枢,神皇赏了傅游艺何等荣耀,他居然在梦中生僭越之心,他死有余辜。至于他兄长傅神童,在冬官尚书的任上毫无政绩可言,不过是因了傅游艺的举荐,今被神皇贬为庶人,我还觉得太迟了呢。”
“原来如此,”,狄仁杰不慌不忙,仍是捋须笑着:“那么,公主竟是为何而忧呢?”
我屈膝蹲身,捡起一段落枝搅动湖水,假装逗鱼。我压低声急切地对他说:“狄相当真不明?太平自是为皇嗣的安危而忧啊!削减东宫奴婢,神皇意在斩断外臣与皇嗣的联系,也可见神皇对旧君已生戒心。狄相应知,前日被捕入狱的三位相公均曾明言反对以武承嗣为储,遂为诸武所恨。尤其欧阳公,他年近古稀,如若受了来索小人的种种酷刑,太平深恐欧阳公难以。。。唉。狄相或许不知,皇嗣生为二圣幼子,自知与皇权无缘,亦无心争权,因而寄情于诗书字画,长年问学于欧阳公,可称半师之谊。太平心若明镜,来索等人此次必是借诬蔑欧阳公谋反继而攀附皇嗣!”
狄仁杰仍是一副淡漠客套的笑脸,语气却是异常凝重:“某往日的确未闻欧阳公与皇嗣的这份私人交情。公主,其实某获悉的内/幕比公主还要多,却无一能令人稍得宽心。欧阳公已遭酷吏折磨,五毒备至,尚无异辞,却不知以欧阳公的高龄又能支撑几时。岑公与格公亦是铮铮不屈,可惜,酷吏今日抓去了岑公的长子,一旦儿子指证父亲有谋反之实,则岑公绝无生机。神皇改革之后,便不断有朝臣上表请立武承嗣为储,可见武承嗣对东宫志在必得,更可见皇嗣的处境岌岌可危,狄某只恨自己无法为皇嗣戍卫警戒。”
一串泪垂落湖中,皱起涟漪缓缓的延向了远处。狄仁杰的遗憾又何尝不是我的悲伤心事,我也想护旭轮周全,可我如今连他的面都见不得啊。自四月后,旭轮称要静心养病,隐居东宫。只在他生辰那日,我由上官婉儿陪着步入东宫,但来去匆匆,二人亦无私谈,他笑意十分勉强,大抵是不肯原谅我把幼明送入了全天下最危险的地方。
“公主勿要自乱阵脚,”,落在狄仁杰眼里,他好意的鼓励我:“武承嗣能驱驰爪牙助其夺位,你我也并非孤军作战啊。很快,我们必能除尽酷吏,使这天下再无冤狱。”
好一会儿,我总算能止住泪,颇担忧的喃喃自言:“怕只怕武承嗣在朝中屡屡受阻,便暗中转去。。。加害皇嗣,如何是好啊。”
狄仁杰冷哼,无不鄙夷道:“他若敢对皇嗣暗下毒手,则反对者不减反增。论才论徳,武承嗣皆无明君之相。若问堪继大统者,狄某必推举皇嗣。皇嗣得大帝钦点儒师悉心教导,向来谦恭孝友,言行规整,玲珑多智,仁爱之君莫不如是。况且,纵皇嗣不得立,以立长论,便该是庐陵王,他当年虽因荒唐言论被黜,但他乃大帝长子、李氏正统。一旦神皇立魏王为储,则大唐国复再无希望!”
“先前狄相曾言你我并非孤军奋战,”,我的心高高悬起,不禁有些激动:“可迄今为止,你我不过是暗中收买过恶党们唯利是图的奴仆,总不至于。。。要一直利用这些人吧?更有,狄相为官公允,为人耿直,正得神皇器重,太平只恐。。。狄相亦会成为恶党的眼中钉啊。”
狄仁杰并未表露惊疑,想是他早有考虑,已将生死置之身后:“真若如此,便是某命该如此,复国之日,劳烦公主烧纸以告。不过,尚有一人,或可相助狄某。”
他在水面写下了一个徐字,我立时心领神会,只不解道:“的确,此人于任上从不罔法杀人,又刚直不阿,不畏强权,深为酷吏所恨,可他已被削职为民了啊。”
徐弘敏,字有功,因避孝敬皇帝讳,遂以字行。乃故国子监博士、东莞县男徐文远之孙。青年举明经及第,历蒲州司法参军、司刑寺(大理)丞。居蒲州任上三载,轻易不用刑讯、不判笞刑杖刑,多以仁义道德教育犯人,大改蒲州民风,人称 ‘徐无杖’。永昌元年入都,神皇赏识其能,赐官司刑寺丞。为人宽仁,执法守正,不与来索等辈同流合污,御前亦据理力争。尝谓所亲曰 “大理,人命所系,不可阿旨诡辞,以求苟活”。时人论之:遇来索必死,遇有功得活。后因得罪周兴,罢官不用。
狄仁杰道:“当初设计徐君者乃周兴,周兴既死,则徐君起复指日可待。现今朝中万恶横行,倘或徐君还朝,必能还一分清明。真若狄某为酷吏所诬,彼时也只有徐君能为狄某仗义执言!”
回了太平府,我把这几日的镇定伪装全抛了,对姓武的更是不给好脸儿,当然不包括敬颜姐弟俩,当然只一个人成了倒霉蛋。
“审讯!审讯!来索当真会过一道审讯么!哼,不过是顺着某些人的心意,或伪造证据,或先斩后奏,滥杀无辜!只恨我拿不到实证,无法在御前陈情申冤!”
孩子们都不懂事,惠香搀着崇敏教他学步,敬颜坐在一旁欢呼拍手,大概是觉得姐姐和弟弟很有趣吧。
武攸暨耷拉着脑袋,他也不抬头看我,讪讪道:“你心中窝火我自是谅解,可你。。。别骂人呀。”
这般敷衍的劝说于我无异是洒了助燃剂,若不是隔着两丈远,我直想踹他一脚:“骂人?我还嫌骂的不痛快呢!我可曾冤枉了阿谁?!池飞,你即刻吩咐,备车入宫!我要登上端门,倒要教某些人亲耳听一听!”
池飞当然不会依言而行,武攸暨却是吓了一跳,站起身要拦池飞,破音似的喝道:“不可!不可!”
“月晚,那些酷吏坏事做绝,”,他又绕到我面前,尽量心平气和地劝我:“受酷吏诬陷,致家破人亡的冤魂无可计数。我并非熟视无睹,我亦痛恨酷吏,你知我从不与酷吏为伍,你也曾亲睹,便是在来俊臣面前,我也敢不假颜色。可如今魏王。。。魏王想要大造化,朝臣接连反对,他也只能。。。只能。。。”
我直翻白眼,背过身不愿多看攸暨,十分厌恶道:“你没脸说出口吧?是啊,历朝历代,龙椅之下无不埋藏白骨,可武承嗣使的手段真是前所未有啊,勾结一帮子以告密害人发家的市井无赖,大肆屠杀贤达正义之士。哼,我拭目以待,他若能登临大宝,倒要看后世青史会如何着墨!”
被噩梦纠缠,一夜难眠,我索性睁着眼睛,直到隆隆鼓声响彻洛阳城。很快,崇敏眉头一拧,咧嘴哭着转醒了,一滴泪也没流,只委屈的看着我,一声接一声的喊 ‘妈妈’。
我抱起崇敏亲着哄着,心头方觉一丝安慰:“敏儿,阿兄与隆基交好,日后,你定要与幼明弟弟交好,你们哥俩相亲相爱,阿娘便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少顷,我更衣完毕,芷汀入房请安。
她心事重重的对我说:“看来公主昨夜亦难安寝,不知怎的,我心慌极了。”
我在铜镜前落座,左右各有侍婢,娴熟地为我绾发。
“芷汀,”,我凝视镜中憔悴的她,苍白无力的笑道:“无论如何,我需速速与他相见。我想孩子了,若再拖延,我就要疯了。”
芷汀神色悲苦,她唉声叹气,劝我要从长计议。崇敏倚着我,勉强能站稳了,一双小手在妆台上乱抓乱摸,最后捏着了一根如意祥云簪。
“妈妈!好!好!”
我忍泪看着眼前的胖娃娃,想到我竟连自己的幼明是何模样都不知晓,登时心酸至极:“既是敏儿觉得好看,阿娘便戴上它,以后阿娘只戴敏儿为阿娘挑选的首饰。”
我接过那玉簪,命侍婢为我簪戴。崇敏开心的直拍手,继续去抓首饰。泪落,我却不敢哭出声。
芷汀悄悄揩泪,低声道:“公主待崇敏爱如己出,小郎君亦能得福报。”
“但愿如此。”
这时,有家奴在外回事,芷汀蓦的捂住了自己心口,嘴里连连念叨着’万事遂顺’,快步去卧外听事。我的心也提了起来,万分紧张的注视着房门。
“如何?!”
芷汀满面泪痕:“来俊臣呈上欧阳相公的供词,欧阳相公竟承认与岑相公、格相公勾结,欲命死士刺杀神皇,再迎皇嗣复位。另有十余同谋者,亦被逮。。。”
“绝无可能!!诬陷!尽是诬陷!” 我惊怒呐喊,当即拍案而起。
我忘了崇敏的存在,孩子突然间失去了倚靠,身子一斜便摔倒了。卧内铺着长绒毯,不见得会摔疼,但崇敏被吓的啼哭不止。此刻的我六神无主,着急忙慌的抱起了崇敏,却又心烦的紧,转手把他交给了侍婢。可崇敏却不肯,只冲我伸手求抱。
“妈妈!妈妈!”
“进宫!”,我什么都顾不得了,狠下心不再看崇敏,拔脚便向外走:“神皇定会疑心皇嗣,万一交由来俊臣鞫讯。。。”
“可神皇怎会在此时允许公主进宫?!”
这刹那,凉意自头顶灌注全身,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得动,唇不听使唤的开始哆嗦着,泪水即将决堤。
“我又能如何?!”,我心肺直颤,疼闷似快要吐血一般,冲身旁无辜的芷汀怒吼道:“任他被送进丽景门,遭受酷吏刑讯逼供?!你晓得酷吏之狠辣远甚于财狼虎豹啊!!你教我如何安居府中不管不问?!”
芷汀是善意劝阻,而且我确实不可能获准入宫,可我已丧失理智,即便将获罪于武媚,我也认了。
“公主莫要害了皇嗣!!”,我继续走出三四步,忽被芷汀拼力地拉住,她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只想先稳住我,她疾呼道:“公主如若闯宫,必惹神皇震怒,或被降罪严惩,又或禁足府内。如此结局,还有谁能救护皇嗣?!还有谁敢为皇嗣上表辩白?!求公主万勿意气用事!公主不妨假装尚不知情,暗中请旁人相助。”
精气一缕一缕的自我身体内游离溃散,我不再挣脱,腿一软,悬抱住芷汀绝望哭诉:“我不敢想!我不敢想!我恨自己不能守在他身旁,不能代他承受一切劫难!”
芷汀也落泪了,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便搀着我先坐下。
她只佯装坚强,耳语劝我:“公主心知肚明,今时今日,愈是公主开口求情,神皇便愈不肯轻饶皇嗣啊!”
“可是,何人能相助于我?”,我颓然地垂头,不肯认命却又看不到任何希望:“既不会触怒神皇,又能真真正正的教我知晓旭轮是否安好。”
“这救星便在府中,公主怎能忘了他?!”
我闻言猛的抬头,见芷汀略是责怪地看着我,我像是被亿元大奖砸了头,发了疯似的呼道:“对啊!攸暨!攸暨!”
小时候就听过跳大神可就是从没亲眼见过,但我估摸我这一路又跑又蹦的姿态或许和跳大神的也差不多少了。晨间妖风刺骨,天上还飘着小雨雪,但我见到攸暨时却满头大汗,他房里摆设的炭盆个个燃的正旺,甫一推门,我甚至觉得自己浑身燥热。
难闻的酒气迎面扑来,昨天被我数落了一大通,许是攸暨心里不痛快便借酒消愁吧。大清早的,我突然不请自来,把他和几个服侍的家奴都给惊着了。
“你。。。你这。。。”,意外受惊,正喝解酒饮子的攸暨些微的呛了一口水,他痛苦的咳嗽两声,指气喘吁吁的我喝道:“你遇贼了不成?!”
我大口大口的促喘,伸手便要拉他:“帮我。。。进宫。。。皇嗣。。。欧阳通招供。。。来俊臣。。。”
武攸暨少说也是在朝堂混了十年的老油条,立时便想明白了前后,也不禁惊道:“神皇竟将皇嗣交由来俊臣鞫讯?!”
他这样一问,我因牵挂旭轮,忍不住又抽抽嗒嗒的抹起了眼泪。
芷汀扶了我,尽量缓和地清晰地向攸暨解释:“目下,我等只知欧阳相公的供词被送至御案,那供词里另牵扯了乐思晦乐相、右卫将军李安静等十余朝臣。因欧阳相公承认谋刺神皇、迎皇嗣复位,公主惧怕神皇疑心皇嗣不忠,乃至命来俊。。。驸马应当记得,当年郝象贤为家奴所告,以谋反罪被斩,周兴便借题发挥,以郝君生前任职东宫为借口,犯上逼问皇嗣的大郎,欲诬蔑皇嗣乃郝君同谋。”
攸暨微微点头,神色逐渐凝重了:“的确,我那日与月晚正在东宫。唉,皇嗣实是。。。为身份所累啊。阿袁,看这情形,这个脾气坏又低智的李绮赶着去救她兄长被你给拦住了?”
芷汀稍皱眉,没有接话。
我此时并无心情反驳攸暨,深吸气,凝视着他,轻声道:“是,我定要救兄长,如今也只我能救他。攸暨,你可愿施以援手?”
他不疾不徐地喝光了解酒饮子,吩咐一旁家奴服侍更衣,语气淡漠:“救?或许神皇并不会将皇嗣交由来俊臣鞫讯。数年来,逆臣三番五次以匡扶庐陵王复位为号行谋反之事,而神皇待庐陵王。。。啧,极为仁慈呢。因而依我看来,你不必为皇嗣担忧。”
不,舐犊情深本是为人父母的天性,都只因血缘使然,可旭轮并非武媚的亲子啊。又何况,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旦她自觉受到严重威胁,她宁愿余生痛悔也绝不留隐患,譬如误入歧途的李贤。
“神皇于我,先君臣后母女,”,我面向攸暨敛袖躬身,以大礼相待,姿态十分卑谦,郑重道:“而皇嗣于我,永远只有一个身份,他的安危存亡,我视若生命!攸暨,我非是无情人,二十春秋,你待我情深意重,我深藏于心。今日言辞,非为胁迫你徇私助我,而是向你。。。表明心迹,愿你能理解,我绝不弃皇嗣。皇嗣若有差池,我。。。亦不苟活。”
大抵世人都是如此吧,每当提及心爱之人,喜悦或是悲伤,总是难以克制那发自肺腑的别样激动。
芷汀替我担心,她真的是紧张极了,手一直掩着嘴,或许她真正想要捂住的是我的嘴,她惧怕被攸暨察觉我和旭轮之间的秘密。一段被揭露后注定要遗臭万年的不伦之情。
这时,我眼前出现一双赤/裸的男人的脚,攸暨的语气竟有些不合时宜的温柔与期许,贴耳问我:“皇嗣乃李唐旧君,魏王乃我堂兄,而我姓武,我不能背叛武家。来日,终有一场对决,决定东宫鹿死谁手,甚至,对抗皇嗣的剑便在我手中,彼时的你,可会直面我的剑锋,作为皇嗣的阿妹?又或选择与我并肩,作为我的妻子?”
如此这般的提问,是他肯容我自主选择却也隐含遏抑之意,可我对攸暨无怨言,只因是我一直欺骗他折磨他,是我没心没肺不配拥有他的真心,所以,但凡有一点点的机会,他都想极力的问我求证,求一丝安心。
专情与执迷,二者间从来都仅有一线之差。究竟如何,只能靠时间参悟。
攸暨安静的等待,并不催促我给出答复。可其实我不需费时就已在心里作出了选择,我的选择只会是前者。若我骗他是后者,便是给了他虚幻的希望。但或许,他心知我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