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出了长安城,先去城南博望苑附近的桐柏亭拜祭曾祖母卫子夫和祖母史节。
卫子夫曾以卑微歌女的身份入宫,在武帝险些被废时诞下龙子,保住了武帝的皇位。武帝因此感激,待废了陈阿娇皇后,立刻册立卫子夫为皇后。卫子夫执掌后宫的三十八年里,始终尽好本分,为武帝打理好后宫,其品行不仅获得了武帝称赞,更得到了史家赞美。而她的亲人卫青、霍去病也都为大汉建立了不世功勋,她的外甥霍光更是辅佐几代,权倾朝野。
望着卫子夫的坟墓,病已悠悠道:“曾祖母,您放心吧,先帝虽然没有与您合葬,但钩弋夫人也落得晚景凄凉,孤零零躺在云陵。陪伴武帝合葬的是李夫人……等我日后有了出息,我会扶持卫姓,让曾祖母家重振声威。”
又拜祭祖母史节,史节是卫太子良娣,娘家正是鲁地史家。病已曾在史家待了许久,因此十分感激。望着祖母陵坟墓,病已叹气道:“祖母,曾外祖母已经去世了,舅公也去世了,现在史家只剩三个舅父还在,等我有了出息,我会让史家名声再显。”
离开博望苑,病已来到城东广明苑,拜祭了父亲史皇孙刘进、母亲皇孙妃王翁须和姑母。望着王翁须坟墓,病已十分感伤。自从她入了太子府,从此与娘家再无联络,直到死后多年,依旧无亲人拜祭。病已感慨道:“母亲真是命苦啊!待我以后有了能力,我会派人找到外祖母和舅父,让母亲地下能够安息。”
离开广明苑,病已直奔湖县,打算去拜祭祖父卫太子刘据。来到湖县时,已经是暮春时节。望着刘据坟墓孤零零躺在郊外,既没有庙祠供祭奠,也没有号谥,更许久无人祭奠,病已不知不觉泪湿眼眶。想起当年太子宫的家人子都被无辜杀害,无人殓尸,不禁伤感不已。病已幽幽道:“祖父,这大汉皇位原本该是您的,您才是先帝的嫡长子,才是宗法合理的继承人。若上天眷顾,我必定替您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顺带拜祭了两位叔父,病已匆匆离开了湖县。途经下邽县时,听闻北面有个盐池,人浮在池水上不沉,传为奇观。病已欣然前往,顺带散散心。盐池在莲勺县,纵横十余里,当地人称为“卤中”。来到卤中,见池水与平常湖水没有什么异同,病已亲自下池游戏,果然漂浮不沉。病已整日在卤中游戏,逐渐忘了烦恼和忧愁。
莲勺县本地人认为病已侮辱了神圣的卤水,纷纷前来驱赶。病已急忙光着腚骑马钻入树林,十分狼狈。后来人们从他衣服玉符上得知他就是民间传说中的“活神仙”,又纷纷前来盛情邀请。刘病已大笑不止,又有些愧疚,自己一时爽,倒让附近百姓喝自己洗脚盐。再次返回卤水时宛如座上宾,众人齐齐高呼财神爷,病已这才明白自己被误认为能给莲勺县带来财气,不禁哭笑不得。莲勺人纷纷鸣冤诉苦,病已于是一一替众人伸冤,又亲自给左冯翊田广明去信。
离开莲勺,百姓纷纷不舍,数百人相送。病已直奔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的下杜城,下杜城在杜、鄠两县之间。病已四处游览,遇到同样在外游历的杜佗(tuo)。杜佗是太仆杜延年的第二子,样貌平常,比病已小两岁,二人脾气相投,一见如故。杜佗于是带着病已在下杜城闲逛。
突然二人来到一片高地,名叫鸿固原。鸿固原背靠终南山,东面是浐水,西面是潏水,依山傍水,是风水宝地。站在鸿固原,只觉心旷神怡。病已躺在鸿固原,心下暗道:“我如果百年之后,一定要睡在像鸿固原这样的地方,依山傍水,与天地同寿!”
待回到长安时,已经是入冬。途径坊间时,百姓都在议论,自从丞相田千秋去世后,朝廷大事全部由霍光决定,连丞相、御史大夫的任免也得霍光点头。回到宫门处,病已询问禁兵,这才知道新任丞相是原御史大夫王訢,新任御史大夫是原大司农杨敞。
听闻病已回来了,掖庭令张贺亲自拄着拐杖来迎,满脸堆笑。病已左顾右盼,始终不见琴棋前来,忍不住询问。张贺叹气道:“皇孙近一年杳无音信,琴棋那丫头以为你出事了,寻死觅活。我没有办法,只好给她许了一门亲。”病已大惊,一把抓住张贺胳膊,“嫁给了谁?”张贺一阵咳嗽,面色蜡黄,无奈道:“老奴已经快不行了,我不能不为琴棋后半生考虑,望皇孙恕罪!”
病已见他枯瘦如柴,仿佛大病一场,不敢在寒风中耽搁,忙扶着张贺回了屋。屋里张彭祖已经生了炭火,站在一旁傻笑。病已急不可耐询问:“庭令,棋妹妹到底嫁给了谁?”张贺缓缓神道:“我就算说了,皇孙也不认识。皇孙还是不要过问了,如果那丫头知道你还活着,说不定会想不开。皇孙如果真疼她,就忘了她吧!”
病已只觉心口一阵疼痛,五指紧握,暗暗打颤。张贺招招手,张彭祖忙躬身告退。张贺拍拍病已肩膀道:“皇孙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当初谶语没能让皇孙一飞冲天,如今游历三辅,积攒名望,皇孙早已家喻户晓。相信不久以后,朝廷必然重用皇孙。那时就是你飞黄腾达的机会,一定要抓住。”病已没有心情听他说话,只觉脑子乱糟糟,仿佛神游了一般。
张贺猛然抓住病已胳膊,惊得病已虎躯一颤。张贺眼神透着焦急,中气却早已不足。病已急忙聚精会神倾听,不敢怠慢。张贺幽幽道:“皇孙已经十五岁了,过了这个年就十六岁了,按照朝廷制度,该成亲了。听说暴室啬夫许广汉有一女,比皇孙小三岁,过了这个年也十三岁了,长相也不错,性格又文静。我已经替皇孙问过许广汉,他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病已陡然起身道:“我不同意!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经常称兄道弟,我娶他的女儿,那我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张贺招招手,有气无力道:“皇孙听我说,这许广汉的女儿叫许平君,原本许给少府属官内者令欧侯氏的儿子,谁知还没有出嫁,那欧侯氏的儿子就暴病死了。许广汉的妻子求人占卜,算出许平君必然大贵。你如果能娶她为妻,将来她必会给你带来福气,助你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