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开粥棚,暗访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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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秦萧抵达了都畿道。

还没进城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就先钻进了车厢。

秦萧推开车窗。

眼前的景象,让经历过血腥刺杀的他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官道两旁,横七竖八地躺着人。

或者说,是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骨架。

他们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衫,眼窝深陷,皮肤像脱了水的橘子皮,紧紧地包裹着骨头。

没有人哭嚎,甚至没有人呻吟。

那是一种死寂的、麻木的绝望。

他们的眼睛浑浊无光,看到钦差仪仗的车队驶过,就像在看一截飘过的烂木头,毫无波澜。

一个母亲呆呆地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可那襁褓一动不动,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盘旋起落。

她只是抱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

“大人……”

赵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透着一丝颤抖。

秦萧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正蹲在地上,用牙齿费力地啃着一块树皮,啃得满嘴是血。

秦萧缓缓地闭上眼睛,将那股灼烧心脏的怒火强行压下去。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发泄怒火。

他是来……掀桌子的。

……

都畿道道台衙门,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与城中景象恍如两个世界。

道台刘坤是个面团团的胖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一见面就挤出几滴眼泪,拉着秦萧的手大倒苦水。

“秦大人,您可算来了!下官……下官真是愧对圣恩,愧对都畿道的百姓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并不存在的泪水,动作娴熟无比。

旁边的通判王植是个瘦高个,山羊胡,眼神透着精明,立刻递上一本账册。

“钦差大人,这是我道中各州县的灾情汇总,以及……已经告罄的官仓存粮记录。我等实在是……尽力了啊!”

秦萧没去接那本账册。

他只是被赵五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脸色苍白,眼神却像两把刀子,慢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官员。

他们一个个低眉顺眼,满脸悲戚。

可他们身上光滑的丝绸,圆润的下巴,保养得宜的双手,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城外那些啃树皮的灾民。

“茶不错。”

秦萧端起侍女奉上的茶盏,闻了闻。

是京师进贡的雨前龙井。

就这一两茶叶,够城外一家人换两斗陈米活命了。

刘坤脸上肥肉一抖,连忙陪笑:“大人旅途劳顿,自当用好茶。”

“是吗?”

秦萧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本官一路行来,见饿据遍野,易子而食。你们却在这里品着贡茶,穿着绫罗,告诉我……你们尽力了?”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一丝火气。

可这平静的语调,却比雷霆万钧的质问更让人心头发寒。

刘坤的额头开始冒汗。

通判王植硬着头皮开口:“大人明鉴!天灾无情,非人力所能抗拒。朝廷的赈灾粮款迟迟未到,我等亦是无米之炊……”

“啪!”

一本金灿灿的令牌被秦萧拍在桌上,同时抽出了腰间长剑。

“尚方宝剑在此!钦差金令在此!”

秦萧站起身,虽然身形踉跄,气势却瞬间拔高,压得满堂官吏喘不过气。

“本官再问一遍,官仓没粮,那你们的私仓呢?”

他指向道台刘坤。

“刘大人,你府上的粮仓,够你家吃几百年?”

他又指向通判王植。

“王大人,城东那几家最大的米铺,背后是谁的影子,要本官点明吗?”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还有你们!一个个脑满肠肥,家里囤积的粮食都快发霉了吧!”

“我……”刘坤脸色煞白,想说私产受国朝律法保护。

但对上秦萧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个年轻人,不像来查案的,倒像是来索命的!他怎么会知道米铺的事,难道他早就开始查了?

这小子什么来路?

京里来的文官不都讲究个“温良恭俭让”吗?

怎么一上来就掀桌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看着霸道的秦萧,刘坤脑海中思绪疯狂翻涌。

随后,只见秦萧坐了回去,语气也软了下来,“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刘坤和王植立刻松了口气。

“我只要你们活着。”秦萧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即刻起,城中所有官、绅、商,按户等,每户捐粮十石。设粥棚,开仓放粮。”

“这……”王植面露难色,“大人,强征私产,于理不合啊……”

“赵五。”秦萧懒得跟他废话。

“末将在!”赵五按着刀柄,上前一步,浑身煞气毕露。

秦萧指着王植,淡淡道:“王大人好像对本官的命令有异议。拖出去,让他去跟城外的灾民们讲讲,朝廷的‘理’,究竟合不合他们的胃口。”

“遵命!”

两名禁军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就要架起王植。

“不要!不要!”王植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热,竟传来一阵骚臭。

“下官遵命!下官遵命啊!”

刘坤也彻底没了脾气,连连躬身:“下官……我等,即刻去办!请大人息怒,息怒!”

……

粥棚很快就搭了起来。

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对那些濒死的灾民来说,却是救命的甘霖。

无数人从城里城外的角落里涌出来,排着长长的队伍,用各种能盛东西的器皿,甚至是用手,接那一口滚烫的米汤。

他们喝得很急,仿佛要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拿到米粥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秦萧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大人,我们这么做,算是把他们往死里得罪了。”赵五在他身后,忧心忡忡。

“我来都畿道,就没想过跟他们做朋友。”

秦萧端起一杯劣质的粗茶,一口喝干。

“这点粮食,杯水车薪,只能吊着他们的命。但至少,能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也能让某些人,放松警惕。”

秦萧将茶杯放下,从怀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赵五,挑几个机灵点的兄弟,换上灾民的衣服,混进队伍里去。”

赵五一愣:“大人,这是要?”

“我要他们去听,去问。”

秦萧的视线越过人群,望向远处那座奢华的道台衙门。

“去问问他们,朝廷去年冬天拨下的第一批赈灾粮,究竟去了哪里。”

“去听听他们,有没有人见过一支商队,打着‘刘氏商行’的旗号,往北边运送了大量的粮食。”

“是!”赵五领命。

“记住,只听,只问,不要暴露。”

秦萧补充道,“那些官吏以为我只是个愣头青,用强权压服了他们一次,就会满足于这点小恩小惠。他们现在肯定在背后骂我,同时也在看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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