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1 / 1)
因此,当她在昏迷和困倦中,最终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上面都没能做到,也错过了太多的事情;却得到了来自大内的追封。由中宫裴后出面主持仪式,敕封尚在病榻上的她,为修仪县主后。她更是因此陷入了某种,持续的自我怀疑。
然而,又在周旁照顾的宫人言谈中,不小心听说了,自己的那位闺中密友;居然成为了所谓“备用坐骑3号”;而须臾不离的到处变相招摇之后。顿时就如炸了毛的猫儿般,从床榻上挣扎着跳起来,再也顾不上羞耻、自责和逃避了。
但相对于宫中这些小儿女心事,所导致的微小波澜和隐约的笑谈;时间很容易就来到了,一个多月后的盛夏。随着自关中、江东、江西、山南等地,相继传来的丰收消息;尤其是在皇田、官庄上推广的新作物,普遍获得好收成的喜讯。
天子李弘因此发布了恩旨,减免河西、河东、河北等地的赋税;并且大赦天下的轻罪之徒,令已经流放超过二十年的犯官、罪徒,重新返回原籍。对安东、安西各都护府境内,戍边超过十年或从军二十年以上将士,进行补充和轮换之。
而后,又有地方进献祥瑞之物,全身白色的孔雀,一拨多生的稻蕙,似猪似象的巨貘……紧接着,又有自广州登陆的占城、真腊、骠国使臣进贡;来自数年前才平定的新罗国主,渡海而来的倭国遣唐使,复国不久的吐谷浑王相继来朝。
在这段时间里,前往襄城宫避暑的天子李弘,也因此回到了长安,在皇城大内的大仪殿举行国宴招待,这些朝贡的藩臣之属。然而,当庭一片恭贺与逢迎之词,争相如潮的同时;密集垂挂珠帘背后的御座上,天子李弘却在悄声攀谈着。
“不瞒狸仙,这大内的殿中、内侍、秘书三省,女官六尚之属,内官五局二十四坊,朕都已经使人肃清过了,但依旧有些不安心,总觉得哪儿差了些什么,也始终令人不得安寝。”天子李弘轻声抱怨道:“不知道狸仙可有什么指教?”
“这算是你此番落下的心理阴影了,疑神疑鬼才是常理,一时半会还摆脱不掉。”躺在一张摆满了精美佳肴的御案上,江畋有些懒洋洋的回答道:“不过,这也代表了当下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你还未想好,如何重新构建新的架构?”
“不错,承蒙狸仙点明,真乃震耳发聩。”天子李弘放下装着琥珀色药酒的玉杯,微微点头道:“朕在此间事态初平后,也有心将东宫试行的那些新制,在沿用大内;但不免心中无底,无论是提携女官,还是宦官任事,都不免弊端。”
“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顾虑的太远了;反而对眼前一叶障目了。”江畋却是轻轻拨动爪子,一条精心烹制的肥美鹿脯,就瞬间腾飞而起,落在他张开的口中。“自古以来权势的延伸和掌控,无非落在一个最基本的制约与平衡上。”
“要知道,后世的史书可以参见未来,但却不会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所有的事情和隐藏的细节;无论是在未来,你的那位母后篡国称制,还是韦氏乱政期间;大肆任用女官的前提,统治天下的法理和大义有缺,在外朝普遍缺乏根基。”
“所以,才不得不通过扶持和重用,那些出身内宫的女官们;来抗衡和制约,那些立场迥异、各具实力的外朝臣子;乃至破坏中书门下的制度,大肆滥发未经核驳的斜封官,来分化和对冲外朝的传统势力。也损害了朝廷的权威基础。”
“所以,最后才会招致朝野反噬,成为昙花一现的短暂产物。安史之乱后的宦官们,能够逐渐形成掌握禁兵专权内外,凌逼和架空主君,谋害、废立天子的尾大不掉之势;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安史之乱,摧毁和破坏大唐的统治秩序。”
“让君臣之间的互信和默契,内朝与外朝之间的力量失衡;天子的权威大为削弱,只能凭借其他手段来加强控制。但天子是不可能直接下场,与外臣、将领们进行此消彼长的博弈,于是代行君权的宦官,就应运而生走上了历史舞台。”
“但这一切的根源,早在武周篡唐期间,就已经埋下了。通过任用酷吏,鼓励相互举告、攀咬和株连,往复的清洗朝堂,确保没人能够串连反抗,成为威胁。但自上而下统治的权威和国家运转体制,也被往复的打破、无限碎片化。”
“在这过程中,自高祖、太宗立国以来,与群臣达成的政治共识和基本底线,被不断的突破和践踏到底;变成一个人人自危,相互猜疑的俺黑森林。也构成最初的祸根和隐患。因此,天子奋发有为则振作一时,天子庸弱便弊端横生。”
“所以,到了未来你那位嗣子李隆基,通过两度宫变夺取的数十载在位期间,既能在年轻时缔造出,足以比肩贞观的开元盛世,也能在晚年怠政滥权、刚愎拒谏,整出一个盛世翻覆的安史之乱……但所有问题是,这一切还尚未发生。”
“现今,自太宗朝沿袭下来的,诸多政治默契和统治权威,还是相对稳固的;你为什么就不能,采取两条腿走路,而要非此即彼呢?你是监国多年的储君,上皇禅让的天子,无论是传统的名分大义,还是基本的人心趋向都未尝有缺。”
“想用宦官也好,任命女官也罢,在此世都是你的首创;为什么就不能吸取后世的经验教训,令其折衷而趋利避害呢?至少,这两者都是依附皇权而生的所有物。完全可以相互监督,相互制约,再加上中宫和嫔妃的职分,成三足鼎立?”
“而将其衍生到外朝后,还有宗室、外戚,勋贵等,天然亲附皇家的群体立场;只要采取合适的笼络和扶持,同样也能成为平衡朝堂,制约那些世家大族、高门甲第的重要凭仗。身为大唐天子,就应该是超然其上的最终裁断和决策者。”
“但其中的尺度和分寸,就需要你自行摸索和适应了,此事无人可以代劳;既不能令任何一方做大难制,也不能让任何一家有所缺失;确保权力只能由上位授予,也能由上位随时收回。然后在这个框架内,便能无往不利和诸事顺遂了。”
“至少,你的现实基础,可比后世的那几位,要强得多了;又何须妄自菲薄,如此患得患失呢?至少你还有试错和纠正的余地。”听到这里,天子李弘不由正色致谢道:“狸仙所言,寡人受益良深,但不免心中抱憾,竟不能令世人敬拜。”
江畋却摇头道:“若身为治世之主,就更不当强调怪力乱神;这只会分散和损害,统治阶层的天然权威;无论是崇信黄老,还是推崇道家,乃至弘扬佛法的根本目的,都是将其作为巩固统治的工具;而不是真正的信仰对象和精神支柱。”
“不然被底下人当做,上位者的某种信号和趋向,上行下效的无限放大,乃至借机弄权和营私牟利;只会极大的劳民伤财、糜费国立,乃至带来更多的灾难性后果。比如后世的迎佛骨及系列供养,本质就是损害国家根基的敛财之举。”
“寡人受教了,”天子李弘再度颔首道:然而,江畋又在猫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此间对我的排斥又变强了,希望下一次想见,会有更多乐子和变数……当然了,陛下贵为天下至尊,似我这般外力,最好还不要落在史书中!”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才是陛下日后,治理天下的功绩中,难以解释的污点和黑幕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