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雅芳赶到悬崖广场陵园对面的民居顶楼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但浓重的火药味，尚在周围萦绕。随后赶到的我，不由眉头一皱。
这是一种危险的味道。尽管那个企图暗杀我的人，从目前来看，已经离开了。
我所见到的，只有浑身发抖的张雅芳。她正冷冷地俯瞰着远方。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蹲下了身子，细细观察着暗杀者先前出没的这个地方。
无疑，那家伙，应该是趴在围栏间隙，对我进行的狙击。
楼顶的水泥地，明显有两点新磨出的灰白痕迹。那痕迹宽度在一尺左右。这两点痕迹，很容易让我联想到了M120的支架。毕竟，M120被网民戏称为人头收割机。就算是安装了抑制器，其在激发过程中的所创造的强大后坐力，绝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
这就是普通人无法很好使用M120的原因。
“是他。”
张雅芳神情黯淡，递给我了一截白色烟蒂，“他就是喜欢在猎杀敌人时，点上一根这样的香烟。”
“这是？”
我细细查看着这根香烟，不禁回想起黄明峰来接我时的情形。
的确，这种香烟，就是他抽的那种。
“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我不由叹道，“雅芳，正因为黄明峰心里有你，所以，你又一次破坏了他的计划。”
“呵，什么叫他心里有我？”张雅芳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一切。片刻，她抬起头，淡淡地对我说道：“不论过去如何，他又有怎样的想法。从他做出背叛地下城市的那一刻，他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
“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一直将他看作是老大哥，他从来很关心我，过去，他与夜枭侦查连的弟兄们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的行走在生死边缘。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我想要找到他，问一个答案。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愿意为地下城市的兄弟们付出一切。”
看得出来，此刻的张雅芳，显得很是失落。
“人是会变的。”我拍了拍张雅芳的肩膀，指了指黑洞洞的地下城市。“正因为如此，才有那么多人被蒙蔽。我猜，柳悠然也算是其中的一个。”
尽管，目之所及，既有废墟，也有异常庞大的建筑群落。但围绕着深坑建造的城市，的确谈不上什么美感。压抑的氛围，仍旧自黑洞洞的深渊，不断向感官蔓延。
“虽然那小护士，背叛了我们。但就我对她的了解。人们都是向往花花世界。向往美，而这由钢筋混凝土沿着山体内部建造的城市，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绝望。”
“这难道不是拜工业联合体所赐？地球的一切美好，都被这些军国主义分子享用，这群禽兽还从法律的根本，否定了我们作为人的属性。那些家伙，为了资源，为了生产资料，将我们的理念，认定为一种威胁。我们这里的人，不仅没有办法走到绿区里去，甚至于没有权利去享受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在黄区，红区看不见的地下，垂死挣扎。在充斥着核污染黄区，红区地面之下，像老鼠一般生活！”
张雅芳垂下了头。我不禁对她心生怜爱。不由将她拥入怀里。
“不，你便是这里最美好的存在。”
“哼……你现在说的，竟和那家伙过去说的一样。”
“是么？你觉得我何必？”
我的话，让张雅芳面红耳赤。她不由愤愤然，一把推开了我。
“趁人之危，明知故问！不给你说了！直男癌！”
“万一黄明峰又找了一处狙击点，你这动作，就把你战友推到危险境地了。”
“呵，真没有想到过去的你，科研的成果让我感到科技的绑架，你的嘴上功夫也挺了得。”
张雅芳瞪了我一眼，这才渐渐走回了我的身边。之所以这样，并不是我说的话，让他开心，而是因为除了我还能使用红钥系统，便再无任何人能够有效使用这个系统了。对于藏身在喜马拉雅地下城市的CHAIARA而言，我已经是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在悬崖广场陵园对面的民居顶楼，我和张雅芳默默站立，俯瞰着壮观却沉闷的城市，尽管各自心中想着不同的事，但我，仿佛仍旧听到了两颗心脏跳动的砰砰声。
我听到的声音，似乎并非是幻觉。
两次化身为虚拟数字人的经历。似乎让我的感知，更加敏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识上传和下载后，导致的生理方面的后遗症。但就目前情形而言，听觉和观察力得到了加强，这种后遗症，算是较为正面的症候反馈。
在这沉闷的气氛中，我与张雅芳并肩而立，沉默不语。我看着她那清冷的侧脸。无疑，这一次，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黄明峰，被她一直视作是老大哥，如今却背叛了她。
所以，我不想对她说什么永恒。
因为我是没有说这话资格的。
毕竟，过去的我，是在工业联合体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人，现在我‘背叛’了工业联合体。同时，还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科研者，自然知晓人与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永恒。甚至是缇娜30，对于人类而言，也不是永恒的。在喜马拉雅山上，提丰式重型机甲的数字世界里，缇娜的所作所为，已经扭转了我过去的看法。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甚至是人类过去曾经寄予了厚望的造物，智慧的结晶。
我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缇娜30的帮助，绝不是那样的简单。人工智能，基于绝对理性的逻辑而存在，她所谓的那些理由，恐怕只是掩饰真实目的的烟幕。但我现在却找不出她隐藏的逻辑。毕竟，她悄悄向我和塞巴斯蒂安泄露了天基武器来袭的情报。这才使得我们付出失去了塞巴斯蒂安的沉重代价后，没有遭遇灭顶之灾。
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到现在仍旧是一个谜团。
就像黄明峰之于张雅芳一样。
若她只是基于对张雅芳的爱慕。他大可以运用其他手段，达成目的。我一个赵言道，直男癌晚期，对情场一无所知的白丁，哪里会是这等厉害的，地下城市原住民的对手——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若真是这样。他黄明峰也不至于去背叛整个地下城市。他一个夜枭侦察连连长，其智慧水准，又不是柳悠然那般天真无邪，他所经历的，恐怕比那小护士吃的饭还要多。若说柳悠然，可能三言两语就会被扭转观念，成为工业联合体的帮凶。黄明峰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我和黄明峰就一面之缘。但他的种种举动，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凭这点，足以证明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何况，在工业联合体主宰的绿区，夜枭可是出了名的一帮生命污染体，破坏份子。虽然工业联合体可能不知道黄明峰的这个名字，但这个人的存在，必定是知道的。而他们对于工业联合体的破坏行动，足以让黄明峰被工业联合体击杀几百次。
就单从这一点来看，黄明峰的背叛，就是极度不明智的。毕竟，工业联合体可是要要他的命。而背叛喜马拉雅地下城市的举动，又让他里外不是人，更是否定了他过去的全部。还将自己推到了张雅芳的对立面。
对于这点，他自己也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张雅芳的父亲，正是CHAIARA的最高统帅张盛荣将军。
诸多顿生的疑问，就像是蝴蝶坠入了密织的蛛网。
想必，张雅芳也对这事，极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