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历二百年,洛阳。
现任汉中王把脚放在盛有温水的盆里,由侍女给自己洗脚,时不时舒服地发出呻-吟。他这一脉传承于大汉朝的末代皇帝,大晋开朝之后,对前朝血脉优容以待,封末帝汉中王,世袭罔替,血食不绝。起初居于京城,如那笼中鸟,不得自由,一举一动都比常人谨小慎微。后来迁居江陵,也是监视严密,更不敢逾矩丝毫,生怕某一天给家族招致灭顶之灾。
借着高皇帝的生辰大典,汉中王来了洛阳。最近的新闻就算不去刻意打听,也传到耳朵里,内阁改组、吕布案重审的热度一日甚过一日,寻常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一场景随处可见。
内阁改组还好,属于正常的政治变化,吕布案重审……汉中王觉得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别惹上一身骚。
天不遂人愿。
入京的第二天,汉中王正在馆驿的前院练习大典祝词,下人小碎步出现在院子门口,用恰当地声量报告:“王爷,有客人自称是项**后人的朋友,特来求见。”
“项**?”汉中王挑挑眉,自言自语地说,“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找过来了。”
冯讼师进了馆驿,被领到前厅,汉中王一身白衣,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冯讼师行礼之后,汉中王道:“先生请坐。”
“谢王爷。”
冯讼师刚坐下,汉中王很快速地说:“本王入京一趟,公务繁忙,先生有话就说吧。”
“冯某是为了吕布案而来,也是受了项**后人的委托,不然,也不会冒昧造访。”
汉中王嘿然,都知道冒昧了你还来?虚伪!他说:“先生要了解什么?”
“冯某只想知道两百年前,太祖高皇帝平定吕布引发的叛乱,因史**述不清,案卷也多有残缺,所以后人对真相知之甚少。冯某钻研多日,认为疑点有三:一者,吕布身为太祖高皇帝的首席大将,为何要叛乱?史书上说为人蛊惑,其中情弊无从得知;二者,太祖高皇帝时期豪杰云集,智能之士成百上千,为何无一人察觉上报?吕布既能掀起偌大的叛乱,中国地界尽皆板荡,前期不可能一点不露痕迹;三者,关于武宣皇后,史书上说她力劝吕布回头,无果之后自缢而死,事实真相果真如此吗?”
三个问题,汉中王思量片刻,笑道:“恐怕让先生失望了,本王也不甚清楚其中曲折。先生来找本王,无非是本王祖上乃永昌皇帝,又因弘农王……唔,本王失言了。”
冯讼师道:“没错,弘农王!就是因为弘农王,导致吕布案又多了一层谜团:弘农王被利用,永昌皇帝却坚定不移地站在本朝太祖一边,这是为什么?”
汉中王脸色大变
,怫然道:“先祖之事,早已是前尘往事,本王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当年种种,何必再去探究详细?吕布案朝廷已有定论,先生怎么做本王管不着,只是涉及先祖的方面,先生最好慎重。”隐隐有威胁地意味。
“王爷……”
“本王累了,先生自便吧。”
冯讼师叹了口气,起身告辞,走到台阶边上回头看,汉中王也在看他。冯讼师心念一动,也是做了最后的努力:“内阁重组之后,议政院将介入三法司审判,吕布案必定翻开,王爷可去旁听。正如王爷所说,当年种种,不必探究详细,但有的人蒙冤至今,王爷也是战战兢兢,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再没有翻案的希望了。冯某言尽于此,王爷三思。”
直到冯讼师走了很久,汉中王坐在位子上,久久不动。
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