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暜走后,李丽珍对着屈突掌柜说道:“屈突世叔,找人查一下他的底子,我还要有事要办,就不陪您吃饭了。”
“小姐自去,有结果了老奴派人送去府上。”屈突掌柜十分谦卑。
“都和您说好多次了,从我小时候,在岐州您就为父亲大人打理所有生意,父亲都让我和弟弟们以叔礼待之,您又何必那么自谦呢。”李丽珍显出几分小女儿态,不似刚才那般豪爽。
“老奴自不可失了分寸,若非大人当初收留,老奴当初恐怕早就死在嫡兄手中了。大小姐不用抬举老奴。”说罢自去前面料理生意。李丽珍跺跺脚,唤来数位带着剑的男女侍卫走了出去。
申时,光德坊,一栋大宅院前院里站着大批的人,其中有穿着裲裆,袴褶的彪悍武士。也有戴尖椎帽、穿麻练鞋、衣角撩起扎在腰间的差役仆夫,还有穿着僧袍、光头戒疤拿着哨棒的凶悍僧人,甚至还有穿着黄色戎服神情肃穆的大隋军士。李丽珍带着她手下的男女侍卫来到这里,吩咐侍卫在院中等候直入正堂。
正堂中三人坐在交床上,两人站在堂下正在说着什么,还有一张空着的交床。坐在主位上的是身着直裰僧袍衫、慈眉善目老僧。左手边面貌清雅的世家公子穿赭红色交领大袖衫,下着玄色围裳,腰系蹀躞带。右手边少年眼神锐利,身量颇高,戴兜鍪,披明光铠,衬出绿色武官袍。堂下站着两人,其中一个是胡服短打、满脸虬髯、气质剽悍胡人壮汉,一个是宽袍大袖、深衣古制的中年文士。
李丽珍先对僧人行礼:“慧明大师。”又依次对世家公子、甲胄军官行礼“杨司直、柴世兄。”最后对着堂下两人行礼“王家令、阿史那堂主。”众人纷纷还礼,行礼完后她在那张空着的交床上坐了下来。甲胄少年张口说道:“李世妹,方才杨兄正在说到你呢。”李丽珍妙目看向世家公子,只见他微微笑道:“下面会长对我说,长安城内有人制成‘雪花盐’,四处寻找卖家,好似最后找到了屈突掌柜那边?”
“杨司直好灵通的消息,我也是才听说此事,因为其数量稀少,屈突掌柜不懂规矩,就先擅自做主答应了下来。”
“这似乎不合规矩吧?”杨姓公子略微皱眉,“当初我们各有经营,慧明大师做主定下规矩,这是否……”
老和尚被点名了,也看向李丽珍等她解释。
“只是些许数量而已,所售对象也仅限达官富贾,并不影响‘盐帮’利益。我李家去年多承担了通济、通善、青龙、曲池四坊的慈救院,今年冬天施粥也比往年多出三成,难道连这点生意,杨司直也要计较?”
老和尚微微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划定了各自经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打破。李大人即将赴任陇州刺史,这节骨眼上若是有什么变故,恐怕……”杨姓公子并不买账,甚至出言威胁。
“杨玄感,你在教我做事吗?更何况家父好好的做着卫尉少卿为何又要出京,杨右仆射恐怕没少从中出力吧?今年冬上大兴城粮价攀升,我李家拿出大量库存平仓。你家却在谯州大量采购稻米囤积居奇,难道不是坏了规矩?别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李丽珍干脆撕破脸了。
“呵,差点忘了李大人曾在谯州任过刺史,既然已经调任入京,为何还在谯州留下眼线?我看你李家才是另有图谋吧。”杨玄感上纲上线。
老和尚眼看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不得不出面和稀泥,“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当初老衲划出道来,也是为了不起冲突保持大兴城内的平稳,既然二位都有逾矩,那就各退一步,就此揭过这一节,不可再犯如何?”
“那就公平交易,若是那‘雪花盐’愿意入‘盐帮’,李家可不能拽着不放。”杨玄感冷冷说道,并不想轻易让步。
“那是自然,我还能拦着不成,但你若要用了下作手段,岐州、谯州甚至陇州未来的利益,我李家绝不让步,况且你们现在不过是走了晋王的门路,我李家也不是没得选,太子那边屡次对家父示好,家父一直没有同意罢了。”
穿着甲胄的‘柴世兄’这时候也出言劝到:“和气生财嘛,不过是些许利益,二位不要伤了和气,何况陛下刚刚明发旨意,太子、晋王乃是嫡亲骨肉,我们切莫引起陛下不快来。”
“柴绍,一个千牛备身就那么重要吗,晋王帮你说句话,你就卖身给他了?秋日点兵,我倒要好好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李丽珍丝毫不给面子。
柴绍面上有些尴尬之色“嗳……不是那个意思,陛下也是看在家父面上给予的恩典,我们两家世交,我自也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家父与李大人多年交厚自是知道李伯父的本事。”
站在下首的中年文士连忙澄清:“柴奉御是凭自身本事得陛下看中,与晋王无关。”
李丽珍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柴绍和‘王家令’,那是晋王家令王东荛。
杨玄感似乎不耐烦了,站起身来“那便各凭本事吧,秋日点兵某也会加入。”说完也不看诸人反应,直接走了出去,王东荛也随着走出去了,毫不掩饰,俨然两家已经合流。柴绍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和杨兄说合,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和平相处,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闹不愉快。”说罢也起身追了出去。
只剩下老和尚、李丽珍和站在堂下的胡人壮汉。老和尚叹了口气:“你们看似争夺那点盐利,实则说来说去还是陛下这次下旨澄清国本之事,大家都起了别的心思。”看了一眼那胡人说道:“阿史那堂主,你回去和高家令说,今年陛下下旨征伐高句丽,大兴城征集府兵抽调了不少壮劳力,老衲几人商量同意多吃进三成的奴婢。若是征伐顺利,你们也好尽快到辽东准备贩人前来。”
阿史那堂主就是大兴城贩奴商会的会长,这是独属于太子的产业。听到老和尚的话后,双手合十行礼,说道:“大师的话我一定带到,那我就先走一步,告辞了。”
看胡人也走了出去,老和尚对着李丽珍说道:“李檀越,知道你家今年花销颇多,经营上若有困难,兴善寺的打钱利可减一分,算是对贫民也尽一份力了,你也知道自开皇十二年师兄慧远禅师圆寂后,陛下对兴善寺掌控更严格许多,有些事情老衲也是无能为力。”李丽珍双手合十行礼“慧明大师慈悲,我代家父和被救助的百姓谢过大师了。”她今天的来此的事情都办完了,没想到杨家反应那么大,深知他们做事手段的她不禁为杨暜捏了一把汗,但愿他的势力能撑得住,不然这生意还做不做的下去都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