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夭夭一边扶着顾父往座位上引,一边让夏柳将地上的蒲团收起来。
“既要引得父亲心疼,自要将戏做足了。”她也不坐下,只蹲在顾父的跟前,有些可怜的望着他。
顾父原本就后悔了,顾夭夭这般眼神,自是让顾父心软,长长叹息,伸手在顾夭夭的头上揉了揉,“以后,万事小心。”
外头,大雨滂沱,顾皓辰撑着油纸伞,站在雨里,看着屋里温情的一幕,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来了京城一切都变了。
在江南的时候,顾父虽与他不甚亲近,可却也会给足他面子。
而顾夭夭一直心疼他从小父母双亡,两人同时长大,于他真正的敬做兄长。
可为何,现在全变了,他什么不做遭人嫌,做点什么也遭人嫌。
此刻,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脚下像是生了根,怎也迈不动步子,到底,他有什么资格问?
不过,是个的脸的奴才罢了。
雨还在继续,不过顾夭夭这一觉睡的却是最安稳的。
次日一早,夏柳原是拿了一套顾夭夭平日里爱穿的素色衣裙,却不想顾夭夭却拒绝了,特意寻了一套红色的。
很是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倒是让大家着实惊艳了一把。
顾**拉着顾夭夭的手左右的瞧着,“我总觉得,你就该配这样的颜色。”
她说完后,就连老太太都跟着点头。
屋里头热闹的很,下头的人却过来禀报,说是顾皓辰突然晕倒了。
毕竟是自个名义上的孙子,老太太领着人过去瞧瞧。
顾夭夭与顾**扶着老太太,不过到了顾皓辰的院子,顾夭夭却没进去,只在外头等着。
屋里的顾皓辰已经醒来了,带着不正常的红色,听着有人进来,缓缓睁眼一瞧竟是老太太,连忙要起身见礼。
老太太赶紧快走几步,赶紧将人按下,“你这都病了,莫要多礼。”
刚刚进门正好府医出去,便与老太太禀了一声,说是顾皓辰受了寒起了烧。
顾皓辰却避开了老太太的手,扶着床边愣是跪了下来,“礼不可废,祖母若不受这礼,孙儿心里着实不好受。”
却因为身子虚,抬头的时候,身子明显晃了一下。
老太太原本是要坐在顾皓辰床边的,被他这么一说,着让人搬了椅子放在跟前,伸出去的手又缓缓的收了回来,让下头的人扶着顾皓辰躺好便是。
老太太原是怜惜顾皓辰生着病,被顾浩辰那般坚持,倒像是自个不懂得规矩。
“不过是昨夜淋了雨,孙儿原想着无碍的,没想到竟这般没用,惊动了祖母,原是孙儿该死。”即便躺下了,顾皓辰的嘴也没停下,按着他所想的解释。
老太太有些不自然的点头,“人又不铁打的。”
瞧着顾皓辰这般卑微,就是个奴才也比不上,顿时没了兴致,交代了下人一声让他们好生的照看着,便起身离开。
瞧着老太太的背影,顾皓辰眼眶又红,昨夜回来他就不舒服,只因为惦念着自个的身份,心知不该叨扰旁人,忍忍便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如此不争气。
可饶是自己病成这边模样,顾家的人都不屑关心自己。
越想越难受,眼泪便跟着落下来。
听着抽泣的声音,老太太回头瞧了一眼,看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般模样,心里不痛快的很。
顾家养他这么大,不过身子不舒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她如今年纪大了,最是瞧不的小辈们落泪,心里莫名的烦躁,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
出了院子,迎上顾夭夭和顾**,心里才觉得痛快些。
原本昨日夜里的事她也听说了,想着抽空问问顾父,怎地吃了酒冲着俩孩子耍开脾气了,如今却一点不想提了,就顾皓辰这般没分寸的样子,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了。
昨日冯家上门,这亲事估摸着很快便成了。
从前顾**都不敢想自个会有美满的姻缘,什么帕子荷包,枕头,全都没绣,只想着全都让绣娘去做便是,可现在她却不想借旁人之手。
便邀了顾夭夭去她屋子,帮着挑些花色。
老太太笑着打发俩孩子赶紧过去便是,待人走后,老太太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嘱咐旁边的钱嬷嬷,“寻人看着他的,莫让他做出什么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如今,算是叶卓华最有风头,顾家可不能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来。
“唉,到底不是自个的骨血,没有那份耐心。”吩咐完了,老太太长长的叹息,话这么说,可心里总也不痛快。
想是自省一般,到底是在自个跟前长起来的,她这么做事,自己都觉得淡薄些。
钱嬷嬷扶着老太太的手,在旁边轻轻摇头,“您莫要想这么多了,那孩子的心性您也是了解的,从小别别扭扭的,哪能有人入的了他的心?”
这般说,老太太也不吱声了。
老太太膝下子孙单薄,二夫人是个喜欢的孩子,带着顾皓辰来看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也曾稀罕过,只是那孩子唯唯诺诺的,是个拿不上台面的,老太太自也不会稀罕了。
不过那时候倒也想着,许是孩子刚来不适应,等着在顾家教养一段时间便好了,可没想到等老太太去江南,发现那孩子还没变样。
二夫人的性子他们都是了解的,对俩孩子必然一视同仁,从下头人对顾皓辰敬重的态度便也能瞧出来。
后来老太太也不刻意对这孩子多好了,终归面子上过去的便是了。
而且,瞧着顾皓辰对旁人有所保留,对顾夭夭勉强算是用心,便也愿意给他体面。
另一边,顾夭夭到了顾**那边,像是在自个屋里一般自在,径直寻了案边的椅子坐下,“这是,在画鸳鸯?”
被顾夭夭一说,顾**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让你挑花样,怎这么多话。”低头,赶紧将她自个画的全都收拾了。
顾夭夭扑哧笑了出来,“这成亲用的东西,不是鸳鸯就是并蒂莲,你藏的什么?”
顾**瞪了顾夭夭一眼,“就你知道!”
不过将花样收拾好了之后,顾**便坐在顾夭夭跟前,“我想给他做几套衣服,武将多该威武霸气,只是我瞧着他多爱做书生打扮,一时没了主意。”
顾夭夭转着眼前的茶杯,唇间的笑意却是忍不住溢了出来,不过是套衣服都能这般纠结,大约这就是所谓的,情爱锁人。
“既拿捏不准,便两种都做上几套便是。”顾夭夭心思一动,抬手便想着将心中突然的念头画出来,只是手还碰到笔却又退了回去。
虽说她与顾**要好,可这种事到底不好参合,若是姐夫身上穿着的是小姨子画的样子,没来由的让人觉着奇怪。
即便小冯将军不知道,她自个瞧着也不舒服。
顾**光顾着纠结了,倒没注意顾夭夭的小动作,只抱怨的念叨了几句,“我寻你过来,你是有用的主意都没有,这种东西哪是越多越好。”
说着觉得屋子里太安静了,一抬头瞧着顾夭夭睁着她那明亮的眼睛,正冲着自己笑,脸又爆红,轻轻的拍了一下顾夭夭的肩膀,“你如今笑了,日后待你成亲,我总要笑回来。”
两人打趣是打趣,顾夭夭还是陪着顾**看了几种花样。
两人瞧完了后,顾夭夭斜靠在椅子上,也不急着走,“你该为自个求点东西了。”
顾夭夭这么一提,顾**胳膊一顿,随即一笑,“端就看她,上不上钩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下头的人送来了帖子,说是薛府的人求见。
从上次小冯将军送来帖子被顾明辰拒绝了后,便交代了下去,若是有拜帖先送到顾**那,省的叨扰到他。
顾**拿着帖子,脸色微微一沉,薛家竟要见兄长,就那家子没个好东西,这次过来定然是有所图谋。
可是,薛家里住着胡氏,顾**一时拿不定主意。
顾夭夭放下茶杯,轻轻的拍了拍顾**的手,“我陪你一同问问去吧。”
春日宴上,她们瞧的清楚,顾明辰决定奋起多是与胡氏有关。
自个路总该得自个选,她们谁也不好干涉。
顾明辰因着要苦读,除了守在院门外的小厮,便没有伺候的了。
一进去,清清凉凉的像是没人住一般。
顾**推门进去,便瞧着顾明辰正在窗边读书,桌子上放了许多的册子,而他右手边放了一个锥子,在这满屋的书香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东西如何用的,顾**自也知道,眼睛不由的湿润,自是心疼自己的兄长。
可又有什么办法,从前他们想学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学的自然比不得旁人,如今有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念书,自要万分用功。
“兄长。”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让自己的面上没有任何的不妥。
顾明辰看书正认真,突然出了动静,惊的他身子颤了一下,回头瞧着是自己的两个妹妹,脸色才算缓和过来,将书扣在桌子上,推动轮车转过身来,“你俩怎么过来?”
一边说一边扬声交代下头人,上茶。
府里的人都知道顾明辰用功念书,没什么大事都不过来惊动他,如今两个妹妹亲自过来,想也是有事情,顾明辰故而将书放在一边。
顾**也没耽搁,将帖子送到顾明辰手边,“兄长,可要见见?”
顾明辰接过帖子,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拿着帖子的手,攥的越发的紧了。
顾**看见他这个样子,张了张嘴想劝一句,可旁边的顾夭夭却拍了她一下,待顾**转头,顾夭夭才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顾**紧紧的抿着嘴,只得作罢。
良久,顾明辰拿着帖子的手才慢慢的松开,唇间若有若无的传来一声叹息,“见。”
而后,将那帖子轻飘飘的放在桌边。
顾明辰同意见人,外头的小厮动作自然是快的。
瞧顾明辰出得厅中,顾**忍不住问,“兄长可收拾收拾?”
因为晨起便读书,顾明辰的头发是散着的。
顾明辰微微摇头,只是瞧顾**她们要走,却开口将人叫住,说是一会儿有事说。
薛家来的是外男,顾**与顾夭夭自然是要避一避的,便在内室等着。
薛家只来了薛方良的父亲一人,近了院子一远远的瞧见顾明辰便拱起了手,“顾公子。”
顾明辰坐在轮车上没动,待人走近微微额首称呼一声,“薛大人。”便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顾明辰的冷淡,薛父一点都没在乎,脸上的笑意不减,“早就听闻顾公子有大抱负,如今这般刻苦,想来必定能前程似锦。”
薛父到底是朝廷命官,其实着实不必对顾明辰这般卑躬屈膝。
他越是显得卑微,顾明辰便知道定是有事求自己。
唇间带着自嘲的笑意,当初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薛家如何要讨公道,只是前尘往事不必提,引人入座后,便问了一句,“薛公子近来,可好?”
提起薛方良,薛父的脸色像是吞了苍蝇那般难看,端起茶杯大口的饮了几口,脸色才缓和过来,“小儿也就那般了,好不得也赖不得。”
顾明辰听后轻轻的点头,“也是怪薛公子,运气不好。”
只一句话,又让薛父的脸沉了下来,偏生说不出其他话来,到底不能像个娘们似乎的,赖在顾家身上。
顾父是踹了薛方良不假,可薛方良的伤主要是在马车上,非要说因为顾父打人才躲不开,实属牵强,马惊成那般样子,就是薛方亮好着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且那马车也没受住颠簸,断了的枝子正好刺入薛方良身上,才是最要紧的。
事后,薛家也查看了,确实是意外,这事端只能总结一句,运气不好。
瞧薛父不吱声,顾明辰也不说话只顾着饮茶,场面一度尴尬。
薛父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端起了笑脸,“都是那逆子不做人事,是报应。”咬着牙,说着违心的话。
顾明辰认同的点头,却又没了话。
瞧顾明辰不应声,薛父只能继续说道,“只是可怜了我那儿媳妇,年纪轻轻的便守了活寡。”
提起胡氏,顾明辰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紧。
因为用力,手背的上青经都暴了出来。
薛父为官多年,自然有这点眼力劲,顾明辰的反应都在的视线下,有反应就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瞒顾公子说,这些日子,我们薛府格外不好过。”朝廷上,靖王与太子神仙打架,人家那些站了队的受连累也就算了,可他的品级这般低都没有资格向谁示好。
前些日子因着顾大伯发了难,他的上级便已经对他不满,偏生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疯婆子,非说薛方良逼她嫁到薛家来。
听的薛方良出事,她竟然大笑说什么报应。
这事自会惊动刑部,不过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同朝为官刑部的人也就走个过场罢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调查结果,那女子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被谁给藏起来。
谁知道祸不单行,偏生这事又传到上头了。
现在朝廷人人自危,人家一听得他们还不消停,自又要处罚,俸禄银子领不到,事也不让管了,平日里在家就等着混吃等死。
薛父也不是个能过苦日子的,没事便琢磨着谁能替他说说话,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落在顾府头上了。
毕竟,顾府如今跟冯家走的近,靠山也算是稳。
一边说着,一边看顾明辰的脸色,瞧他像是听懂了自己说的话,才又继续说道,“我那儿媳妇也是与公子有些情谊,之前的事也算是误会,我瞧着公子跟前清贫,缺个知冷热的人。”
话格外的清楚。
顾明辰端着茶杯的手,愈发的使劲,因为用力,指甲的缝隙渗出了点点血珠。
慢慢的转头,冷冷的看着薛父,“你的儿媳妇?”
薛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瞧我不会说话了,哪里有我的儿媳妇,是我收了个义女,与我那儿媳妇长的相似。”
啪!
顾明辰茶杯脱手而出,砸在薛父的脚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成过亲的女人?”
薛父以为顾明辰是因为他刚才的话还生气,赶紧摆手说道,“是我一时失言,不是什么儿媳妇,是义女,是义女!”
看着他一脸讨好,顾明辰的眼眶慢慢的变红。
如今他还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因为在旁人眼里,父亲将他当个儿子罢了,薛家便眼巴巴的过来巴结,若能早一点,是不是胡氏就不必嫁到薛家。
他当然想要胡氏,可现在却不能。
“你儿子不要的东西,便给我?”顾明辰扶着轮车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薛父跟前,“你以为,我有那么不堪?”
薛父赶紧摇头,他自然不能这么说,京城中谁人不知,顾家公子翻身了,因着想念书,叔父便寻了京城大儒,嫡母也不出来,以后这顾府两房就他一个男丁,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既然知道,我又怎么会做自降身份的事,不过,我还是要让她好好的,让她看看,她错过的是什么样的人?”手,放在薛父身上,轻轻的拍了拍,“你可懂?”
薛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主要是顾明辰的眼神太冷,冷的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在顾明辰说滚了以后,赶紧小跑着出去。
顾明辰撑着桌子,费力的转过身去。
顾**听着人出去了,赶紧走了出来,瞧着顾明辰身子晃的厉害,快步走了过去,将人扶住走向了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