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突厥应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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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穿着不合身但无比暖和的绸缎棉衣,像一个个色彩鲜艳的小圆球,在帐篷之间追逐打闹,扔着雪球,口袋里塞满了从中原带来的干果和蜜饯。

偶尔有乐师弹奏起胡笳和琵琶,欢快的旋律立刻引来人们围成一圈,跳起节奏强烈的舞蹈。

然而,就在这片光鲜的营地边缘,背风的洼地里,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只有几顶低矮、破旧的帐篷,甚至只是些用枯枝和破毡布勉强搭成的窝棚,难以抵御彻骨的寒风。

这里住着的,是从幽州劫掠来的汉人百姓。他们衣衫单薄,在突厥人的皮袍棉袄映衬下,更显凄惶。许多人脚上还穿着逃难时的破鞋,用破布包裹着,在雪地里劳作时冻得通红发紫。

这些幽州来的百姓,成了突厥盛宴无声的支撑者。

男人们被驱赶着去做最苦的活儿:在冻土上挖掘更深的窖坑储存抢来的粮食,铡草喂马,清理牲畜圈里冻硬的粪便,或是被突厥工匠呼来喝去地打下手。

动作稍慢,皮鞭就会带着风声抽下来。

这就是游牧民族凯旋之冬的完整图景:极致的欢庆,总是建立在另一群人的极致苦难之上。

于都斤圣山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既注视着它的子民的欢颜,也注视着那些异乡俘虏的泪水,最终都被漠北的风雪吹散,不留痕迹。

金顶大帐内,暖意如春,牛油巨烛燃烧产生的浓重烟气与烤肉的焦香、马奶酒的醇烈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胜利者的、令人沉醉的氛围。突厥可汗沙钵略半倚在铺着完整雪豹皮的宝座上,一只粗壮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只从中原夺来的玉貔貅。

他的脸上带着征服者特有的、饱足而慵懒的笑意。

目光扫过帐内,那里堆叠着沙钵略此次出征最辉煌的战果:敞开箱盖的木箱里,中原的丝绸锦缎像流水般溢出,金银器皿在烛火下反射着诱人的、沉甸甸的光芒,一摞摞精致的漆器与瓷器彰显着南方文明的富庶与精巧。这些,如今都成了沙钵略可汗的战利品。

尤其让他志得意满的,是此次攻破幽州。

沙钵略仿佛还能听到城墙崩塌时守军绝望的哭喊,看到他麾下的狼骑如潮水般涌入城门,火焰吞噬着屋舍,而惊慌失措的百姓和满载的物资则被源源不断地驱赶出城,向北而行。

这次劫掠获得的粮食、布匹、铁器和人口,足以让阿史那部舒舒服服度过寒冷的严冬,再无需看天脸色,忍饥挨饿。

帐下,各部族的首领盘腿坐在毛毯上,面前的矮几上摆满了烤得焦黄的全羊和大坛的酒。

他们的吃相豪迈,谈笑声震得帐顶的狼纛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但沙钵略敏锐的目光能察觉到,这些笑声比以往更加热切,那些投向他宝座的眼神里,先前藏着的几分审视与犹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敬畏、顺服,甚至是一丝讨好。

沙钵略可汗心中了然,汗位并非总是稳固,草原上只尊崇最强的狼王。

在他即位之初,并非所有部落都真心臣服,暗流始终在涌动。

但此次南征的巨大成功,如同最响亮的号角,向所有突厥人宣告:追随沙钵略可汗,就能带来草场、财富和荣耀。

沙钵略可汗将手中的金杯重重顿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帐内喧嚣的欢宴声浪随之渐渐平息。各部首领的目光随即都聚焦到他们伟大的可汗身上。

沙钵略可汗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烛火映照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充满了压迫感。

他脸上慵懒的笑意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锐利和威严的神情。

“我的兄弟们。狼神眷顾的勇士们。”

沙钵略可汗的声音如同滚过营地的闷雷,在宽敞的大帐中回荡。

“看看你们眼前的酒肉。摸摸你们身上的绸缎。回想一下你们帐篷里新添的奴隶和财宝。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张开双臂,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是从南方。是从南方那个富庶国度,是从他们重兵把守的幽州城里抢来的。”

沙钵略可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豪情与挑衅。

“我们冲垮了他们的城墙,烧毁了他们的房屋,像驱赶羔羊一样把他们勇敢的士兵变成尸体,把他们骄傲的百姓变成我们的奴仆。他们的财富,现在装点了我们的帐篷;他们的粮食,现在填饱了我们的肚肠。告诉我,这次打草谷,痛不痛快。”

“痛快。”

帐下的首领们被他的话语点燃,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许多人激动地捶打着胸膛,脸上洋溢着征服者的狂傲。

沙钵略可汗满意地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但随即,他脸上的豪情慢慢转化为一丝冰冷的嘲讽和凝重。

“但是,兄弟们。”

沙钵略可汗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加摄人心魄。

“那些南人,那些大乾的皇帝和将军们,他们不甘心。幽州被我们攻破,他们损失了无数的财宝和脸面,他们正在温暖的宫殿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谋划着报复。”

沙钵略可汗环视帐内每一张脸,确认了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

“我们留在南方的眼睛传来消息,大乾的皇帝已经下令,正在集结庞大的军队,锻造无数的兵甲,囤积海量的粮草。”

“他们狂妄地宣称,要在明年冰雪消融、青草初生之时,北上深入我们的大草原,要踏平我们的王庭,洗刷他们的耻辱,要让我们突厥人的血,染红他们的战旗。”

话音刚落,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却是充满轻蔑和狂怒的吼声。

“呵。痴心妄想。”

一个满脸虬髯的部落酋长猛地站起来,酒碗摔得粉碎。

“南人的骑兵,出了长城就像离了水的鱼。他们敢来草原,正好,省得我们再去叩他们的破墙。”

“没错。”

另一个首领高声附和,脸上尽是狞笑。

“他们的铁甲在南方是宝贝,在咱们的草原上就是累赘。”

“我们突厥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敢以骑兵出塞,简直是不自量力,正好让我们骑着马,像射黄羊一样一个个射死他们。”

“让他们来。让他们尝尝我们突厥弯刀的厉害。”

“对。把他们的皇帝也抓来,给可汗当奴隶。”

帐内充满了傲慢的战意,没有一个首领将大乾的威胁放在眼里,仿佛听到的不是一支复仇大军的集结,而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更盛大的围猎。

沙钵略可汗见状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如今的沙钵略威望极高。

很快帐内狂热的战吼渐渐平息,但首领们脸上依旧洋溢着对南人的轻蔑和必胜的狂傲。

沙钵略可汗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面孔,他欣赏部下的勇气,但作为可汗,他必须比所有人看得更远。

他环视众人后淡然说道。

“我的兄弟们,你们的勇气是狼神赐予我们最锋利的刀。”

“你们渴望战斗,渴望用南人的血来染红我们的草原,这正是我们强大的根源。”

沙钵略可汗先是肯定了众人的情绪,但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低沉而务实。

“但是,真正的狼王,不仅要懂得何时露出獠牙,更要懂得何时隐藏爪牙,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他走到帐中央,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

“你们告诉我,开春之初,当南人的军队北上时,我们的战士处于最强的状态吗?”

他抛出了问题,不等回答便继续道。

“不。不是。”

“漫长的冬天刚刚过去,白雪覆盖了草场。”

“我们最忠诚的伙伴,我们的战马,经过一冬的消耗,膘肥体壮了吗?不。它们正是一年中最消瘦、最虚弱的时候。它们的速度和耐力,都无法支撑我们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进行长途奔袭和大规模迂回。”

沙钵略可汗目光扫过那些以骑兵著称的首领,他们脸上的狂傲稍稍收敛,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因为他们知道可汗说的是事实。

“还有我们的部落。”

沙钵略的声音更加凝重。

“春天是接羔的季节,是牲畜存活的关键。所有的牧民都要忙着照顾新生的羊羔牛犊,这是我们来年生存的根基。”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放任大乾的军队闯入我们的草原,哪怕他们无法击败我们的战士,他们只需要驱赶、屠杀我们的牲畜,焚烧我们的草场,就能让我们整个部族陷入饥饿和灾难,我们绝不能让他们把战火烧到我们的牧场上来。”

帐内变得鸦雀无声,首领们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单纯的勇武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沙钵略可汗看到众人已被说动,他猛地握紧拳头,声音再次变得高昂,充满了自信和侵略性。

“所以,我们不能像呆头鹅一样,守在巢穴里等待豺狼上门。”

“我们要主动出击,但要打在敌人的软肋上,而不是打在敌人的铁甲上。”

他大步走到那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前,手指猛地点向一个关键的位置。

“这里。紫荆关。”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打着。

“这是他们深入草原的补给线枢纽,也是通往他们富庶腹地的咽喉。”

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凶狠的光芒。

“我们不在草原上等他们,我们要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集结各部还能战斗的精锐骑兵,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接捅向他们的心脏,紫荆关。”

“九月的幽州之战,我们掠夺到了大量的粮草。”

“就用这批粮草,我们要确保至少五万匹战马保持充沛的战力。”

“等到开春之后,大军便挥师南下,袭扰紫荆关一带。”

“我们要打破他们的关隘,兵锋直指他们的软腹之地,我们要让他们的皇帝在都城里都能看到我们的狼烟。”

沙钵略可汗挺直身躯,声音如同战鼓般擂响。

“到时候,恐慌的会是谁?是他们,他们那支好不容易集结起来、准备北上的大军,必须像狗一样被我们牵着鼻子回援。”

“他们的战略会被彻底打乱,他们的士兵会疲于奔命。”

“战争的主动权,将永远掌握在我们手中。”

“我们不是躲避,而是要用最聪明的办法,换取最大的胜利。”

“我们要用一次进攻,来保卫我们的草原和牲畜。”

“还要用一次进攻,夺取更多的财富和荣耀。”

“让大乾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流血,而不是在我们的牧场上。”

“现在,告诉我!”

沙钵略可汗怒吼道。

“是像个懦夫一样等着敌人来破坏我们的家园,还是跟随我的狼纛,去紫荆关,打碎他们的美梦,让他们再一次在我们突厥的铁蹄下颤抖?”

大帐内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理性却也更加坚定的吼声。

“进攻紫荆关!”

“跟着可汗,打碎南人!”

“把战火烧到他们家里去!”

沙钵略可汗看着再次被点燃的部下,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将轻敌的情绪,引导向了一个更符合实际、也更危险的战略方向。

他不仅是一个勇猛的战士,更是一个狡猾的统帅。

从沙钵略的战略部署不难看出,他已经全盘掌握了大乾制定的战略方针。

当然了,这也并不代表大乾中枢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苏慕白所制定的战略涉及到了大量的人员,朔方军和后勤供应的规模很大。

带路党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缺少。

尤其是幽州与突厥接壤,自然不会缺少投机分子给突厥传送情报。

沙钵略是个聪明人,他将从各方面收集到的情报汇总之后,察觉了朔方军的战略意图。

因此他才选择围魏救赵之法,想迫使朔方军的战略破产。

至于说正面与朔方军骑兵对决,沙钵略并没有想过这个方案。

茫茫草原,如果突厥骑兵一直追逐朔方军骑兵,很难精准追踪到朔方军的方位。

在自家地盘与对方打游击,这个买卖怎么想都是亏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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