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羊吃人(1 / 1)
苏慕白这番承诺,让众人喜出望外。
在场的豪族有一大半当即都选择了这个偿还方案,他们对于榷场税收代偿的方案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觉得银子会打了水漂。
如今苏慕白承诺以州府借贷的方式偿还银两,这让世家豪门喜出望外。
虽然说五厘的年利低的可怜,但是也比血本无归强得多啊。
此时众人一个个脸色好看了许多,赶忙和通判张铭签订起了文书。
张铭见状心里有些没底,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附和着苏慕白的方法与这些豪门的主事人签订起了文书。
在一切忙碌完后,苏慕白设宴款待了这群人一番,而后便让他们回去筹措银子去了。
一番忙碌完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半晌时分。
府衙内,在送走了众人了,通判张铭来到了府衙苏慕白的值房中。
张铭到了苏慕白近前行了一礼后说道。
“大人。”
苏慕白看到张铭后微微一笑。
“张大人回来了,快坐吧,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吧。”
张铭点了点头后有些迟疑道。
“大人,这些豪门主事之人下官都送走了。”
“不过有件事下官有些担心啊。”
“大人为何许诺他们两年后连本带利偿还银子呢。”
“以幽州的税收,到时候只怕是捉襟见肘啊。”
“这是以幽州府衙的信用借贷,倘若偿还不上,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啊。”
苏慕白听后淡然一笑道。
“张大人,稍安勿躁,来,喝杯茶。”
眼看着苏慕白一脸的风轻云淡,张铭这叫一个无奈啊。
“大人,下官真是服了您了,您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此时张铭头都有些大了,他是真担心两年后这个烂摊子没法收拾。
到那时苏慕白大不了拍拍屁股离开幽州,这个烂摊子可就全要交给自己了。
一想到自己要背上这么一口大锅,张铭头都大了。
苏慕白看到张铭这般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张铭见状心中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大人,下官都要急死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苏慕白轻笑一声后道。
“好了,张大人,稍安勿躁,若非胸有成竹,我怎么会做出这个许诺呢。”
“此番外放幽州,我可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若是灰溜溜的回去了,那岂不是自毁前程嘛。”
“张大人,你来看看这个,你觉得价值几何啊。”
苏慕白说完打开了身旁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精美的地毯。
张铭见状好奇查看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其色彩。
地毯以浓重而温暖的赭红色为底,宛如落日余晖浸染的燕山山脉,沉稳、热烈且充满了力量。
这红色并非单调,其中细细密密地织入了更深一度的酒红与暗金丝线,使得底色在光影流转间呈现出深邃的层次,仿佛毯下蕴藏着地火。
毯心主纹样是一幅气势恢宏的卷草瑞兽图。并非中原常见的繁复花卉,这里的卷草纹样带着北地的豪迈之气——墨绿色的藤蔓粗壮而富有弹性,如苍龙般盘桓卷曲,其间穿插着宝蓝色的祥云与乳白色的灵芝仙草。
藤蔓之上,两只栩栩如生的狻猊相对嬉戏。
它们以金棕色的羊毛织就,周身用更细的赤金丝线勾勒出鬃毛的流动与肌肉的轮廓,兽瞳则以两小点深邃的靛蓝羊毛点缀,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瑞兽姿态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毯上一跃而起。
地毯的宽边由数道精致的边框组成:最内侧是一道连绵的“回纹”,寓意富贵永续;中间最醒目的一道是“江崖海水纹”,藏青色的波涛与雪白的浪花汹涌澎湃,象征着江山永固;最外侧则是一圈饱满的“宝相花”纹,用杏黄、湖绿等柔和的颜色稍作点缀,平衡了整体的磅礴之气。
张铭在仔细查看了一番后,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地毯,只觉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细腻、凉爽顺滑的触感。
张铭有些惊讶说道。
“大人,这,这莫非是天鹅绒所制成的地毯嘛,此等地毯的确是价值不菲,而且看图案还是特意定制的北地风格的地毯。”
“这种西洋而来的地毯的确是罕见。”
“只是下官不明白,这与方才咱们商议之事,有何关联啊。”
苏慕白摆了摆手后说道。
“不,这并非是西洋出产的天鹅绒地毯,而是用北地羊毛羊绒所制作的地毯。”
“张大人,你觉得以此等技艺,再加上北地的羊毛来筹建一个幽州织造坊,系统的开发羊毛羊绒制品,有没有发展前途啊。”
张铭很是震惊道。
“大人,您的意思是,您的手里掌握着这种纺织技术,能够将原本粗糙扎人的羊毛纺织的如同顶级丝绸一般柔顺嘛。”
苏慕白摆了摆手后说道。
“不是我有这个技术,而是薛家有这个技术。”
“薛家世居金陵,经营着多家云锦作坊。”
“在纺织方面,本就颇有建树。”
“我在来幽州之前,就一直思考着幽州未来的发展方向。”
“幽州这边常年面临边患,单纯依靠农耕,很难发展的起来。”
“经营手工业,发展贸易,才是正确的选择。”
“本朝的衣物纺织,如今主要是以棉麻丝为主,产量有限,衣食住行,穿衣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
“幽州毗邻草原,在收集羊毛羊绒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我打算先以幽州府衙的名义和薛家一起开设一个织造坊,双方各占一半份额。”
“薛家负责出织工和设备,幽州府衙负责搞定原材料等。”
“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话,商贾们自然会闻风而动,让幽州成为一个羊毛羊绒原材料和成品纺织的集散地。”
“只要城池繁荣起来,收税不过是小事一桩。”
苏慕白这么说也并非是毫无根据的。
事实上,在搞定了羊毛和羊绒来源以及纺织技术后,经营羊毛衣物的利润可是相当丰厚的。
西方资本主义的萌芽代表事件羊吃人,不就是因为都铎王朝的权贵们因为从羊毛羊绒贸易上收获了巨大的利润,为了扩大自己的利润,发起了圈地运动。
地主们开始用栅栏、篱笆、沟渠等物理方式,将原本属于农村公社的公地和传统的农民租地圈占起来,变为私人牧羊场。
土地被圈占后,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放牧的佃农和自耕农被强行驱逐出家园。他们的房屋被拆毁,村庄消失。
因为放牧羊群需要的劳动力远少于耕种土地,因此大量的农民失去了谋生手段,他们既没有了土地耕种,也无法在公地上获取任何资源,失去了一切生活来源。
成千上万的农民被迫背井离乡,成为流民、乞丐。
而都铎王朝为了应对这些流浪汉,居然出台了一个血腥的流浪法。
流浪法规定,身体健全的流浪汉一旦被捕,将被鞭打、割耳,甚至处死。
这等于把被剥夺了生存手段的农民又定为罪犯。
由此不难看出羊毛衣物制品的利润何等丰厚,以致于让都铎王朝的权贵们如此丧心病狂。
而且苏慕白还有一个杀招,那就是珍妮纺纱机。
传统的手摇纺车一个纺轮一次只能纺出一根纱。这导致纺纱效率极低,成为纺织业提速的瓶颈。
而珍妮机最初版本有8个纱锭,后来改进到80个甚至更多。
这意味着一个工人可以同时纺出8根、16根、80根纱,生产效率呈几何级数增长。
如此一来,只要羊毛原材料供应的上,幽州所出产的中低端羊毛制品可以用倾销的方式来迅速打开销路。
当然了,苏慕白也清楚,自己这么一番操作一下,无疑是打开了一个资本主义的萌芽。
不过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进程吧。
至于说由此会不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那都是后话了。
社会的发展最重要的标志就是生产力的进步。
苏慕白可以确信,自己所做的,都是让社会在进步的。
张铭此时看向苏慕白的眼神复杂至极,有三分愧疚,又夹杂着七分敬佩。
愧疚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觉得苏慕白是在给自己搞烂摊子。
敬佩则是因为苏慕白来到幽州短短十几天,居然就已经为幽州的发展规划了明确的路线,而且还颇为切实可行。
想到这里,张铭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后道。
“大人,下官井底之蛙,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请大人降罪。”
苏慕白扶起了张铭后微微一笑说道。
“张大人言重了。”
“不过我来到幽州,是为了扎根幽州,做出一番事情来。”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张大人,你我携手,勠力同心,三年之内,让这苦寒的幽州,变成塞上江南,边境明珠。”
张铭听后赶忙点了点头,目光十分坚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后,幽州世家豪门承诺的银两陆陆续续都送到了府衙。
在有了银子后,幽州的修复以及紫荆关的修复也是加快了进度。
苏慕白并没有选择征发徭役,而是选择了雇佣的方式。
凡是前来修建城池的民夫,一天管两顿饭,还有工钱。
如此一来,大量的幽州青壮都自发前来参与修缮城池了。
有银钱开道,修缮的进度自然也是突飞猛进,可谓是一天一个样儿。
另一边,苏慕白也在亲手操持着幽州织造坊的筹建。
幽州织造坊在苏慕白的设想里,是将来幽州的摇钱树,只要幽州织造坊发展的顺利,不仅将来朔方军的军需能够由织造坊供应,而且还有盈余来反哺朝廷。
当然了,如此巨额的利益,薛家也注定是占据不了多久的。
顶多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
不过能有两三年的时间,也足以让薛家挣上一大笔了。
在此之后,薛家自己也可以独立设立经营,也是一大进项。
薛宝钗这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慕白指哪她就打哪,乖巧听话的很。
就这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与此同时,漠北草原于都斤山南侧的某处河谷中,突厥王庭正在此处猫冬。
漠北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对于都斤山南麓这片避风河谷中的突厥王庭来说,这个冬天却与往年的愁苦大不相同。
空气里弥漫的不是匮乏的寒意,而是肥美羊肉的焦香、马奶酒的醇厚和人们毫无负担的欢笑声。
这一切,都源于秋日那次对幽州成功的“狩猎”,他们带回了堆积如山的粮食、绚丽的丝绸、闪亮的金银,以及足以让整个部族安然过冬的丰厚物资。
数十顶巨大的白色毛毡帐篷像散落在银色地毯上的云朵,炊烟从每一顶帐篷的顶孔中袅袅升起,汇入寒冷的空气中,带来温暖的生活气息。
中央的金顶大帐比以往更加耀眼,帐顶象征汗权的狼头纛神气活现地迎风招展,仿佛那头金色的狼也因饱食而心满意足。
帐前空地上,巨大的篝火日夜不熄,上面架着整只的烤羊,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香气能飘出好几里地去。
物资堆成了小山,用防雪的毛毡盖着,但依然能看到露出来的中原米粮袋角、色彩鲜艳的丝绸卷,甚至还有几辆抢来的雕花马车,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新玩具。
马群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显然这个冬天它们不必挨饿,悠闲地嚼着充足的草料。
连看管它们的牧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裹着崭新的、从幽州得来的厚实棉袄。
胜利的喜悦驱散了严冬的酷寒。
往日需要缩在帐内保存体力的武士们,此刻正三五成群,大声说笑着比拼箭术,目标是远处堆起的雪人,或是进行一场热闹的摔跤比赛,败者要罚饮一大袋马奶酒。
他们的刀箭依旧锋利,但更多时候是用来切割烤肉的。
许多人腰间挂着中原样式的酒囊,皮袍里露出抢来的锦缎内衬,脸上因酒意和火光而泛着红光。
妇女和孩子们是最高兴的。
她们不再为匮乏而忧愁,而是忙着用新得的铁锅熬煮香浓的肉粥,用精致的瓷器盛放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