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再次启程（1 / 1）
怜星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些异人会捅出篓子？”
“捅出篓子？”陈然转身，走到茶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们或许会添乱，但楚留香在场，他有分寸。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诡秘奇案。有那些精力旺盛、好奇心过剩的异人掺和，说不定还能加速这出戏的落幕。”
“这出戏？”怜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她眨了眨眼，“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呷了口茶，“左家庄和施家庄乃世仇，而两家子女却又互生情愫。”
楚留香需要有人搅浑水，需要一些‘意外’来推动左轻侯接受那个看似荒诞却皆大欢喜的‘真相’。异人们，正是最合适的搅局者。他们不顾忌身份，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能打破僵局。
怜星闻言，若有所思了片刻，眼神就亮了起来，想来她也想通了其中关键，她笑着说：“真不知道是锦衣卫神通广大，还是你神通广大，连这也摸得一清二楚。”
陈然轻轻笑了两声，并没回话。
“所以你才痛快地把调查权丢出去，自己跑来躲清闲？”
“能偷懒时且偷懒。”陈然笑得有些狡黠，“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这叫知人善任。”
怜星忍不住轻笑摇头：“歪理总是你最多。”
陈然望向跳动的烛火，“江湖恩怨，大多起于偏执，若能以一段姻缘化解，总比血流成河要好。楚留香促成此事，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倒是欣赏他？”
“一个活得明白又懂得变通，还能保持侠义之心和趣味的人，总是值得欣赏的。”陈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不像我，身陷庙堂，诸多掣肘。”
怜星看着他，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却总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她心中微动，脱口而出：“你若身在江湖，定然比他更……”
更什么？更潇洒？更传奇？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陈然却已转头看她，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更什么？更能惹是生非？”
怜星瞪他一眼，方才那点感慨瞬间烟消云散，没好气道：“是更能气人！”
陈然哈哈大笑起来。
狄云在门口依旧闭着眼，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笑声渐歇，陈然放下茶杯，听着窗外似乎永无止息的风雪声，悠然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只需静待佳音便可。说不定天亮之前，就能听到‘借尸还魂’的真相，以及……一段佳话的开始。”
厢房内温暖如春，炭火噼啪作响。
而西院的方向，玩家们的惊呼声、奔跑声、以及楚留香沉稳从容的话语声，似乎正巧妙地交织在一起，穿透风雪，演绎着另一番热闹。
夜，还很长。但这风雪夜中的故事，显然正朝着它应有的结局，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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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光熹微，雪势渐歇。
庄园内的喧嚣早已平息，只余下一片被新雪覆盖的宁静。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头，映着初升的日光，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仿佛昨夜种种诡谲波澜皆被这纯净的白色悄然掩去。
陈然起身推开窗，清冽寒冷的空气涌入厢房，令人精神一振。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神情惬意，显然一夜安眠。
怜星端来热茶，见他神色，不由莞尔：“看你这样子，像是早就料定昨夜一切顺利？”
“有楚留香和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异人在，想不顺利都难。”陈然接过茶盏，笑意慵懒，“何况，这本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戏。”
正说着，院外传来轻快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玩家们压抑不住的兴奋议论。
【王家二少】和【周呼呼】一马当先，几乎是冲到了厢房门外，脸上洋溢着完成重大使命的激动红光。
“大人！大人！真相大白了！”【王家二少】声音洪亮，恨不得把昨夜经历一股脑倒出来。
“吵什么。”陈然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去，虽语气平淡，却让几个差点要七嘴八舌同时开口的玩家立刻噤声，只眼巴巴地望着他。
【孤刃】较为沉稳，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大人，昨夜我等协助楚香帅，已查明真相。确如大人所料，并非什么‘借尸还魂’，乃是左明珠小姐与施家庄的薛斌公子情投意合，为化解两家世仇，不得已联手设下的局。那日潜入的男子便是薛斌，帷幔后偶尔出现的另一道呼吸声，也是他。所谓‘借尸还魂’，不过是服用了某种奇特药物假死，再行苏醒，李代桃僵之计。”
【周呼呼】抢着补充：“楚香帅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点破了关键，那左小姐……呃，和薛公子，见瞒不过，也就和盘托出了！左庄主起初震怒，后来……后来似乎也无可奈何，看着自家‘活过来’的女儿，终究是心疼多于气愤。”
另一个玩家唏嘘道：“是啊，最后好像默许了？楚香帅正在中间说和呢，估计施家庄那边也有的闹，不过总比两家继续打生打死强吧？”
陈然听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颔首：“做得不错。”
话音未落，玩家们耳边纷纷响起了系统提示音，任务完成的奖励发放，一个个脸上笑开了花。
“多谢大人给机会！”
“跟着大人有肉吃！”
这时，沈炼、殷澄、裴纶等人也回来了，风吹雪跟在他们身后，清冷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思索，显然昨夜所见所闻，让她感触不少。
“大人。”沈炼上前行礼，“西院那边已大致平息。左庄主情绪稍定，楚香帅仍在陪伴开解。左家庄的下人们也不再如昨夜那般惊惶。”
“嗯。”陈然放下茶盏，“既如此，我等也不便久留。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啊？大人，这就要走了？”【王家二少】一脸不舍，似乎还没从这大型剧情任务里回过味来。
“雪停了，路就好走了。难道还赖在左家庄不成？”陈然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想留下看看左二爷后续如何嫁女儿？”
玩家们哄笑起来。
正当众人准备散去收拾行装时，一道蓝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落在小院门口，正是楚留香。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潇洒笑容，步履从容地走来，对着陈然拱手：“陈大人昨夜休息可好？”
“托香帅的福，耳根清净，一觉到天明。”陈然回礼，语带双关。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大人说笑了。昨夜之事，还要多谢大人麾下诸位异人弟兄从旁协助，否则楚某一人，只怕还要多费些周章。”
“各取所需罢了。”陈然目光扫过那些竖着耳朵听的玩家，“他们乐在其中。”
楚留香颔首，继而正色道：“左二爷经此一事，心结虽未全解，但已愿意尝试化解与施家的恩怨。薛斌那小子，也算有担当，接下来两家是战是和，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此番多亏陈大人坐镇，左二爷方能在震惊失措之余，存有一丝冷静，愿借官府之势寻求真相而非一味沉溺悲痛。”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陈然在此事中无形的震慑和安抚作用，又将功劳轻轻推了回去。
陈然自然明白，淡然一笑：“陈某并未做什么。是香帅巧思仁心，成全一段佳话。”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大人这是要启程？”楚留香见锦衣卫们已在整理车马，问道。
“风雪既停，自然要继续赶路。”陈然点头，“京城之中，尚有公务。”
“如此，楚某便不远送了。”楚留香拱手，“山高水长，但愿日后还有与大人把酒言欢之日。”
“定然。”陈然亦拱手还礼。
楚留香又看向怜星、风吹雪等人，微笑致意，目光在风吹雪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赞道：“这位姑娘气息清冽，步态轻盈，想必尽得尊师真传，日后江湖之上，必有一番作为。”
风吹雪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香帅过誉。”态度不卑不亢。
楚留香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身形一展，如一片流云般掠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庄园重重的屋脊之后，洒脱不羁。
玩家们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脸崇拜向往。
“好了，别看了。”陈然出声，“收拾妥当，出发。”
车队很快驶离了左家庄。
马车碾过积雪的道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车厢内，陈然闭目养神。
怜星看着他，忽然轻声问道：“经此一事，左施两家的恩怨，当真能化解吗？”
陈然未睁眼，只是唇角微扬：“种子已种下，浇灌了足够的无奈、亲情和希望。能否开花结果，看天意，也看人心。但总好过继续浸染仇恨的毒液。”
他顿了顿，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景。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很多时候，需要的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真相，而是一个能让各方都能走下去的……台阶。”
“楚留香给了这个台阶，我们顺水推舟，异人乐在其中，左轻侯得到了安慰和希望，有情人得了相聚之机。这便够了。”
怜星沉默片刻，嫣然一笑：“有时觉得，你比那能掐会算的江湖术士，看得更透。”
“不是看得透，”陈然重新闭上眼，声音渐低，“只是懒得折腾……”
怜星看着窗外雪景，心生感慨，“他们两家有楚留香从中调和，那我们呢？”
是啊，自己姐姐因为情伤，恨透世间男子。我们的前路风波，又有谁来为我们搭一座桥，寻一个台阶？
若想和陈然在一起，姐姐那道坎，始终是得过去的。
怜星越想心中越是烦闷。
陈然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怜星知道他听见了。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暖炉里银炭轻微的爆裂声和车外的风雪声。
过了许久，久到怜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陈然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清晰无比：
“我们不需要台阶。”
怜星一怔，转头看他。
陈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深邃，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和疏离，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为何？”怜星下意识地问。
“因为我和你，本就在同一条路上。”陈然的声音平稳而笃定，“于我而言，我想走的路，不需要别人来搭桥铺阶。”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狐裘自肩上滑落些许。
“若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这锦衣同知，岂不是白当了？”
他没有说什么山盟海誓，也没有描绘什么具体的计划，但话语间的从容与自信，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分量。
怜星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蔓延开来，驱散了方才那点莫名的愁绪。
“谁要你护着了。”怜星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唇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我自己能应付。”
“是是是，”陈然从善如流地点头，重新裹紧了狐裘，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怜星宫主武功盖世，是在下多虑了。那以后就烦请宫主多多庇护在下了。”
“油嘴滑舌。”怜星嗔怪地瞪他一眼，眼底却漾开了真切的笑意，方才那点感伤已被冲得无影无踪。
是啊，前路或许艰难，但有他在身边，似乎那些风雨也变得不足为惧了。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像左轻侯和施家庄那样，需要外人费心搭建一座脆弱的桥梁。他们的路，他们会自己走出来。
车队在雪原上平稳前行，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蜿蜒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
风雪已歇，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一片琉璃世界。
车帘微微晃动，隐约可见车内男子闭目小憩的侧脸，和身旁女子悄然为他拉好狐裘的纤细手指。
前路还长，但车厢内的这一方小天地，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