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汤姆（二合一）（1 / 1）
西帝国，贾尔马律斯。
居民们熙熙攘攘，为了微薄的薪资人们一刻不停的忙碌着，沉重的房产税、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以及上边逐渐越来越重的赋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每天凌晨，他们早早的醒来，摸着黑前往啤酒厂、皮革厂，去做那些乏味、且劳累的活计，而这还是有工作的......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还有大部分人他们只能在城中四处帮助干一些杂活.
如若赶上了时机不当，或许半个月乃至于一个季度，都找不到一个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而赚不到钱，全家都要为此挨饿......
他们从早上忙活到晚上，几乎没有一刻的休闲、唯一的放松或许就是向工友们炫耀送餐的妻子，厂子是不提供午餐的......
而即便在人前显得贤惠的妻子、总会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在耳边进行无休止的抱怨，她们会在耳边不停的絮叨，说孩子的衣服又小了、家中的粮食即将告罄了、又或者剩余的第纳尔根本不够缴纳房产税或者房租等等诸此之类，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人比他们对这些问题更心知肚明。
他们在外工作了一天，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已然疲惫不堪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每天能从狡猾、吝啬的老板手中能够拿到的，可能还不到两枚第纳尔，这还是老板大发慈悲、并没有克扣的情况下......
而如若，那些富人老爷们挑起毛病来，保不齐他们一天连一枚第纳尔都拿不到，甚至于还会倒欠厂子一笔债款......
生活不易。
汤姆长叹一声，喝下了杯子中的最后一口啤酒，
啤酒兑了水......他并不在乎，
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在乎。
刚才，他用身上的最后的一枚第纳尔，卑声下气的从酒馆老板的手中讨到了半杯啤酒，
那已经是他最后的、全部的家当了，
除非他把自己身上破破烂烂、发臭的工匠服典当给老板，或许他才能光着膀子喝上一口清爽的啤酒......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酒馆老板让人揍他一顿，然后将他丢出去......
汤姆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他曾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建筑匠人，
靠着帮别人建造住宅、仓库、马厩之类的维持生计。
在他人生最为巅峰的时候，甚至还为一位贵族老爷建造过乡间别墅......
他攒下了不少钱......他本可以靠着这些第纳尔，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养一个乖巧的女儿，节约一点的话，足够在乡下度过平稳而又幸福的一生......
他本以为生活会朝着他预想的那样，就像自己建造房子，画一个结构清晰的草图，根据草图上的结构，将木材、石料一层层的堆叠上去，直到房子建造完成，他的生活也如此顺利......
而直到，半年前的一次征召......
一位贵族老爷找上了汤姆，那名老爷穿着华丽的衣服，胯下骑着一匹比汤姆还要高的马匹，汤姆至今仍旧记得他的原话，
“为我建造一所堡垒，用作打仗......你只要听我的话，造好了，我会给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第纳尔。”
汤姆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以为自己抓到了难得一见的机遇，他当即召集、雇佣人手，带领着几十个工匠，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城市，离开了他的未婚妻，追随贵族老爷前往建造设施的场所......
他向未婚妻保证，当他建造完这个项目，他就回来，带着一大笔钱回来，和她结婚，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后来，汤姆远离了贾尔马律斯，一路南下，停在一处荒芜的林野，临近一个村子，
汤姆不记得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了，
他只知道，那是他过的最苦的一段日子......
依照要求，那堡垒要坚固、要有起码三米高的城墙、要能容纳一千个人等等
汤姆加班加点的制作出图纸，在不眠不休的工作了几天之后，汤姆满脸的黑眼圈、详细的画出了每一处砖块的位置、每一根梁柱的尺寸，在得到了贵族老爷的赞许之后......
汤姆便开工了，他带着人们开凿树木和石块，测量地形、烧制砖块，依照图纸打建地基、撑起一个个梁柱、框架逐渐呈形，堡垒的一切构造宛若形成了一个立体视图一般在汤姆的眼前呈现，他指导着雇佣民一步步在框架之中填补材料......
半年的时间......那建筑一步步的逐渐成形......
为了能够尽快的完工，所有人都铆足了劲，
他们起早贪黑，甚至于比在贾尔马律斯打杂工的还要严苛.......
他们用幻想来麻痹自己，用发财的美梦来给自己打气......
甚至于在下雨的时候，他们会冒着倾盆的大雨继续干活，只为赶工......
每当匠人们心生放弃的时候，汤姆就会鼓励他们......
他说：“想想家里的孩子，有了钱他不会挨饿，想想家里的妻子，有了钱她会笑的开心......”
事实证明，汤姆的鼓励很有效，那些工匠咬着牙、坚持干活......
堡垒逐渐成型，轮廓初现，外围的城墙也堆砌了有半人高，堡垒内的屋子也已然建造好了轮廓和框架，只需要一点点的堆料就能够完工......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贵族老爷并没有亲自前来，
而是派遣了一名传令官前来，传令官似乎刚从军队中出来，身上的盔甲还在碰撞间发出金属的脆鸣......
他带来了贵族老爷的口谕......
而同时那是一个噩耗，
“老爷说，因局势有变......堡垒的建设取消了......”
汤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如遭雷击，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宛如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他带着工匠们辛苦了半年的工程，
说没就没了......
这付出了他们无数心血和汗水，用透支身体机能换取的项目，就没了......
传令官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要走，
汤姆却连忙叫住了传令官，
他颤抖的问出了，所有工匠都想要问的问题，他问，
“那钱呢？我们的工钱怎么办？”
“我们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和孩子，就是为了能够赚到钱.......”
“我们在这工作了半年多了，几个的匠人期间生了大病差点死掉、还有人被锯子锯断了手指、而我自己也差点被倒塌的柱子砸瘸了腿......”
“而即便如此......生病的人在退烧的第二天便重新踏进了工地，断了手指的人用麻布简易的包扎就重新锯起了木头.......
“我们这么拼命的目的，就是为了挣点钱，养家糊口......”
“这并不容易......大人.....”
“而且......”
“我们是签过契约的......”
传令官似乎早有准备，
他拿出了腰间捆着的一卷卷轴，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念着上边的文字，
“汤姆为总负责人，带领若干匠人......承包贾尔马律斯南部堡垒建设工作......墨里托耳伯爵承诺，在该堡垒建设完毕之后......给予三万第纳尔的酬金......”
这是契约的内容，汤姆的手印在上面清清楚楚......
传令官似乎是怕汤姆没听懂，他将契约之中的关键部分着重念了一遍，
“在该堡垒‘建造完毕’之后......”
“听懂了吗？”
“可是......可是......依照行业规矩......”
汤姆当时愣住了，他支支吾吾的，胸腔里闷着一股浊气，喉咙间如同卡着一块碎玻璃，然而无论怎么他都吐不出来......
“没什么可是的。”
“你们被解雇了，而你们的任务也没有完成。”
“也就是说，你们一分钱也休想拿走！”
“契约里写的一清二楚！”
传令官烦躁的声音传来。
说完之后，
他催促着马匹转身就要离去......
汤姆的心在那一刻凉了半截，
他想起了离别时对未婚妻的承诺、想起了这半年来受的折磨和苦难......
他的嘴唇发青了、呼吸变得急促，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
他盯着传令官，瞳孔一动不动，不自觉的说道，
“不给钱，你哪都别想去。”
传令官听到这话乐出了声，
而转瞬之间，
传令官的脸就拉了下来，他盯着汤姆，冷声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
“第一......这是老爷的命令......”
“第二......按照契约上的所述，你才是违背的那一个......”
“第三......”
传令官‘歘’的拔出来腰间的军刀，
亮闪闪的帝国制式军刀在阳光下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传令官骑在了披着轻甲的战马之上，眼神之中的肃杀之气根本无法掩藏......
仿佛一头嗜血的豹子，在盯着汤姆......
而当时，冲动上头的汤姆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一把短锯，想要对着与传令官对峙，不过好在......
那些和汤姆一起工作的匠人们见状，一齐上去拦住了上头的汤姆，
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哼，一群刁民！”
传令官见对方人多士众，便没有多加纠缠，他冷哼一声，军刀归鞘，怒斥一声之后，转身离开了......
回过神来之后，汤姆一阵心有余悸......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敢和贵族老爷的手下对峙......
后来......
失去了工作、以及商定的酬金后，
汤姆和一众匠人只能无奈的回到贾尔马律斯......
匠人们回到了家里，见到了朝思夜想的妻子和孩子，他们在短暂的拥抱和喜悦之后，便只剩下哭泣了，
在男人们离开的半年间，妻儿的生活异常艰难......凭借着留下来的存款和女工，他们艰难度日，日夜期盼男人的归来......
而妻子日夜期待的丈夫，却没有带回来信中和她说的......
足够全家温饱的财富......甚至连一块钱都没个影......
反而，带回来一个疲惫的、带病的、甚至是残缺的身体......
他们在哀叹中度日，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们开始反思，或许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跟着汤姆去干，这让他们白白干了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耗费了近乎半年的时间，落下来一身的病，却连一分钱都没见着......
然而随着妻子在耳边的抱怨，匠人们也想起了汤姆......
贵族老爷他惹不起，但是汤姆......
他是总负责人，他需要对此负责......他们知道，汤姆是个有钱人......
对，他应该负责......
而回到了家中的汤姆，并没有预料到匠人们的催债，
而他同样没有预料到的是，
在他外出的半年里，他的未婚妻被一位城中的贵族老爷看中，掳走做了侍女，并在做了侍女之后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像抛弃一条死狗一样，将他的未婚妻的尸体丢到了城外......
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汤姆还以为别人在开玩笑，
直到他在家中、裁缝铺、广场、酒馆一切未婚妻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他才有些恍惚......
后来他在别人的指引之下，
在郊外的一处土坡上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堆凌乱的的骨头，
他在凌乱的骨头中，
找到了一只带着银戒指的手骨......
那银戒指正是汤姆送给未婚妻的订婚礼物......
汤姆收敛爱人的骸骨、准备将其下葬。
而汤姆在还未给未婚妻下葬的时候，
那些匠人们便组团找上了汤姆，
他们一开始用着哀叹的语气诉求着，说自己的孩子需要羊奶哺乳、自己妻子需要药物治病、那战争税又一次的开始加收等等，
匠人们向汤姆讨要工钱，说自己半年总不能白干......
他们需要这笔钱来养家糊口。
希望汤姆发发慈悲......
汤姆心底善良，他叹息着自掏腰包，把钱给了一部分工匠，
但是对于剩下的一部分他也爱莫能助，
他只剩下了一笔和未婚妻约定的举办婚礼的钱......
而现在他要用来为她举办葬礼了......
而那些没有领到钱的工匠开始不满。
汤姆再三强硬的拒绝。
终于在一个夜晚，
那些工匠们闯入汤姆的家中，
将汤姆的所有钱财、甚至于一些家具珍贵的饰品，都抢劫一空......
包括他为妻子下葬的钱、以及妻子遗留下来的金银饰品......
他们索取的这笔钱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他们的工钱了......
汤姆气不过，
将这些人告上了法庭，
然而在诉讼中，
汤姆因为‘总负责人’的身份，理应为这些人提供工钱......
最终他败诉了......
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他的爱人，失去了钱，失去了身份、地位以及一切的一切。
乃至于连生活的希望都失去了......
回忆至此......
汤姆将酒杯往口中灌去，
然而他再也无法从酒杯中倒出哪怕是一定点的、寡淡无比的酒水了，
汤姆失魂落魄的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在酒馆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中，
摇晃的离开了酒馆......
天色已经昏黄了，夕阳如同一轮染血的银盘，它仿佛在释放一种声势浩大的寂寥，为白昼的落幕留下一分悲壮，紫霞浸染了半边天......
汤姆恍惚的看着天空，他感觉自己和这轮夕阳一样。
即将死了......
不过他很快自我反驳。
他不如夕阳......
夕阳正在留下一场辉煌的落幕，哪怕最终黑暗会席卷一切，在人们的心中依旧会记得那美如梦幻一般的晚霞.......
可是他......他的一生更像是吟游诗人免费吟唱的前半首曲子，前奏是如此的迷人、美好，而到了某一刻，突然间就如同失声了一般戛然而逝，一切急转而下......
酒客们尚能为吟游诗人打赏，让他开口吟唱歌曲的下半首......
而谁又能为他已然注定的悲剧命运，投下延续的赏钱呢？
汤姆行走在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窜动，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想找个地方独自死亡......
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恍惚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走着。
直到他走进了一条岔路。
他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道路，道路两边是人迹罕至、已经没人居住了的低矮屋子，前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区域，那肆意生长的植被已经将道路遮蔽了。
汤姆鬼使神差的扒开了那些杂草，翻越了破败的栅栏、倒塌的砖石围墙......
一个宏伟而又破败的巨大建筑，
出现在了汤姆的面前......
它已经年久失修了，砖石砌成的墙面碎裂了无数裂缝，
青苔肆意的侵蚀着每一块古老的砖石，
高大的圆形穹顶雕刻着被磨损的迷糊不堪的纹路，
彩绘玻璃褪色成了浑浊的碎渣，
几颗树从拱廊破顶而出，
然而，即便是各种破败的景象，
却依旧无法掩饰它的宏大、它的神圣、它的精巧，
而这些岁月雕刻的痕迹无一不展示着它曾经的辉煌的历史.......
汤姆神色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破败建筑，
他鬼使神差的念出了它的名字，
“贾尔马律斯大教堂......”
紫红色的晚霞和破败的教堂融为一体，
黄昏、寂然、岁月枯荣，
斗转星移间仿佛岁月被重构，
那地面的碎石重新被镶嵌入了墙面，倒塌的钟楼再一次的竖立，浑浊的玻璃倒退回了窗口，拱廊的树苗被屋顶压回了地面，四周植被消融，道路重新显现，那教堂完全的样貌原原本本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随着钟楼传来一声圣钟的嗡鸣......
一种死意逐渐从他的眼神中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理性的崇拜、以及恐怖的执念，
他透过了岁月看到了教堂，
而这教堂也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站在满目疮痍的建筑之前，
眼神模糊，他想。
他要建造一座教堂......
一座最宏伟、最神圣的教堂......
......
直到夕阳坠落，月色升起。
汤姆才回到街上，
而就在他回到主道之上的时候，
却惊诧的发现全城已经戒严了。
一群士兵在街上巡逻，
他们抓住了汤姆。
将其关押进了监狱之中，
而当汤姆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士兵们对他吼道，
“警钟响了多少遍了！”
“你不知道打仗了吗！”
“敌人已经围困住了贾尔马律斯。”
“陛下下令，”
“所有人都不得随意出行！”
“违反命令的人将会视作敌人的间谍！”
“现在你被捕了，直到战争结束才能释放。”
汤姆被丢进了监狱之中。
暗无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