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石中之剑（1 / 1）
星辰的浮光掠影，照在了虚空之中婴儿之上。
那至高的、凡人所无法看见的圣神虚影，如祖父般温柔的抱着怀中的婴孩。
科林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能看见自己的儿子在巨石之上悬浮着，对于如此奇迹，她根本
无法理解，只能寄希望于那虔诚的跪服在巨石之下的男人。
而拉文尼亚之子，他已然泪眼婆娑，然而他抬头仰望的时候，他同样的看不见神。
他的视线，透过那道虚影，直至头顶的璀璨星空。
他清楚的知道。
神，就在那。
……
那如宏宏钟声的神圣之音，再一次在他的心中响起。
【神说：次子当长于此地，同他的牧群。】
在听到这条神谕之后丹心中一愣。
神的意思是.......他不应该将他的子嗣法菲乌斯带回去，而应该顺从科林的意思，将法菲乌斯留在巴旦尼亚，作为一个巴旦尼亚人长大？
丹有些想不明白，无论这么想，将法菲乌斯带回泽翁尼卡，这才是最好的抉择，泽翁尼卡有着最好的修道院、虔诚和富有学识的修士，还有着足够的、丰富的食物，那些精兵良将也能够将小法菲乌斯锻炼出一个好体魄......
更小法菲乌斯在泽翁尼卡还有一个哥哥，小西奥多同样是丹的儿子，也同样受到了神的赐福，乃是神赐之子，在哥哥的陪伴之下，小法菲乌斯在泽文尼卡的成长，会比留在马鲁纳斯美满许多……
而丹相信，以妻子莎拉的品质，她绝对会将小法菲乌斯视如己出，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和委屈，她会将自己的母爱同样包容的施展在小法菲乌斯的身上......
因而在泽翁尼卡成长，这是丹所能够想象到的最好的选择了......即便，这会让科林感受到一些痛苦......
丹祈祷着，在月光下询问着头顶的神明，他问
“神呐，这是何意？”
“难道我的子，要在这片苦寒之地长大吗？”
神圣的虚影不可见，唯有怀中之子尚可窥视。
神圣的音律不可听，唯有命定之人尚能听闻。
【神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丹听不明白，但是他知道......
神所见的过去、现在、未来如一体，他不所见的，神能见，他不能知的，神能知。
他是神在地的影子，就像拉文尼亚之子不会谋害他的子嗣，那在天的神，也不会加害与祂的使者......
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考虑不周了。
丹反思着，与此同时，用着最标准、最虔诚、最恭敬的礼仪，朝着那石块之上的、不可见的至圣虚影，跪拜而去......
良久，那隐隐的悲怆和灵感从心中缓缓的脱离了，丹微微的一怔，
他知道。
神即将离开了。
丹缓缓抬头。
透过巨石的罅隙，那天上的群星，仿佛将自身的积攒了千万年岁月光辉抖落到了小法菲乌斯的身上，小法菲乌斯如同从群星归来的星辰之子般，缓缓从巨石之上飘落，飘到了丹的怀中。
小法菲乌斯不知道是因为父亲披甲的怀抱过于冰冷、僵硬而感觉不适，亦或者那散发着神圣光芒人影的离开，他哇哇的哭了起来，而他眼中所闪耀着的光芒，也逐渐的淡去了......
科林走上前来，她急切的从丹的怀中夺回了小法菲乌斯，抱在怀中哄着，她不怀好意的看着丹，她问道，
“你和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上去，就好像你要把小法菲乌斯给活祭了一样！”
丹的眉宇间已然没了所有的紧张、或者其他的什么神色，有的只有轻松，他冲着科林笑了笑，说道，
“没什么，至少不是什么坏事。”
科林疑惑：“你说清楚。”
丹解释道：“是神，神引领我们来到这里。”
科林是个巴旦尼亚人，巴旦尼亚人大多对于‘神’这个概念涉及不深，尚且处于原始宗教的阶段，大多的所谓的神，不过是自然亦或者神化的先祖，对于至高神、创世神亦或者唯一神的概念，也并不清晰，各个部落祭拜的事物都不一样，有的祭拜厚重的大地，有的祭拜广阔的圣湖，在宗教方面，唯一统一的只有先祖信仰。
于是怀着这种理念，科林问道，
“神，是巴旦尼亚的神吗？”
她转念一想，她兴奋的说道，
“这儿是圣湖，我们的圣地，这准是巴旦尼亚的神！”
“天呐，难怪我在此之前，见到了列位先祖，甚至见到了我的父亲！”
“原来是.......”
科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丹打断了。
“不.......”
丹对于神的概念，其实也不如刻农、亦或者卡拉德帝国主教们那些科班出身的条理清晰，也并不知道神教发展的脉络、关于神称呼的演变、圣人传说之类的等等，如果让丹系统的、清晰的宣讲，关于神什么什么的......
这是丹所做不到的，这太难为丹了，毕竟丹现在虽然不像当初那般文盲了，但是一些不常用的文字还是有些认不全......
但是丹有着其他所有的信徒、修士，都不曾拥有的经历......相较于在书本和历史典籍之中，寻找着神的影子，丹能够亲自与神同行.......亲自聆听神谕，感受神的思想......
在多年的与神同行之中，丹也多多少少领悟了一些关于神的释义。
而这释义，也比所有的圣典，更接近于神的本义。
他对科林说道，
“祂是你们的神，但是并不仅仅只是你们的神......”
“祂是巴旦尼亚人的神，还是卡拉德人的神，还是瓦兰迪亚人、斯特吉亚人、库赛特人、阿赛莱人等等.......祂是一切人的神.......”
“不光是人，他是万物的神......”
“祂的浩瀚，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只知道祂，比亘古的星河更加深邃，比太阳更要宏伟......”
丹看着科林，他说道，
“祂是你的神，科林。”
科林惊呆了，她感觉今夜仿佛在梦幻之中，那天上和湖面的星云仿佛梦境，耳边微风吹来的拉文尼亚之子的低吟，也恍如梦境一般。
还未等科林从恍惚之中脱离，丹又说道，
“小法菲乌斯眼中的光，是神的影子......”
“我们顺着小法菲乌斯的指示。”
“实则是神的指引......”
说着丹，长叹了一声，声音顺着晚风消散在了星夜之下。
丹握了握腰间的帝国重剑，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在随着他内心的一阵角逐过后，他猛然拔出了腰间的帝国重剑。
随即，他将帝国重剑，狠狠地插在了眼前的巨石之上，那刚好有着一道裂缝，严丝合缝的卡住了丹的帝国重剑。
刹那间。
石中之剑，
已然成型。
科林被吓了一跳，抱着怀中的小法菲乌斯后退了几步。
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安抚着受惊的科林，丹说道，
“科林......”
“我不会再带走法菲乌斯了。”
科林一愣，随即漂亮的眼眸中闪出了光泽，她喜悦极了。
丹说着，并没有注意科林的神色，而是自顾自的抚摸着那把插在了岩石之上的剑，回忆的神色闪过他的眼睛，他开口说道，
“这把剑，是我留给法菲乌斯的。”
科林看着那把剑，问道，
“这把剑？”
丹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丹并没有直接说，而是席地坐了在了地上，随手抽来几根枯枝枯藤，用石头堆成了一个简易的篝火堆，最终从身上掏出行军携带的打火石，点燃了篝火......
他示意科林坐在地上，休息一会，二人白天都没怎么睡觉，又忙活了这大半夜，丹的精神有些疲惫，但是科林估计已经身体、精神的双重疲惫了，若非母亲的本能支撑着她，她估计早已经累瘫在地了。
坐在火堆旁，科林才感觉略微的放松，火焰的声音嘎吱作响，在感受到温暖的火焰后，科林怀中的小法菲乌斯趴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睡去，小家伙也忙活一夜，他也累的不轻。
丹用着枝条，在地上划着泥土，他说道，
“我送这把剑给法菲乌斯......”
“其实......这把剑的意义，对我来说很重要。”
科林听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拉文尼亚之子，单独的坐在火堆边上，就像个久未相逢的老友一样，谈论着家常。
湖面吹过微风，吹过二人的面颊，篝火摇曳。
“我在前半生有着两把剑，很重要，一把是这把，一把是另一把。”
“那一把，我把它留在了泽翁尼卡的教堂，这一把则是自己留着用了......”
“这把剑，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科林有些吃惊，丹笑了笑继续说着，
“我父亲是个普通人，现在看来或许是个逃兵也说不定。”
“总之，我用这把剑，杀了那些妄图欺负我村子的人......虽然最后还是没能保下我的村子......”
“彼时的我，过于弱小了.......”
“后来我用这把剑一路杀到了泽文尼卡，创立了我最初的基业，一个雇佣兵团......”
“再后来，这把剑就退休了......”
“这把剑比我另外一把剑，少了很多传奇.......它的故事也不够精彩。”
“但......它是我的第一把剑......”
“我来时的路。”
“在我第二把剑出来之后，我就一直珍藏着它......”
“我以为再也没机会使用它了。”
“后来，第二把剑被闪电融断了。”
“我又拿出了这把剑，重新锻造、精炼了一番，让这老伙计重新回归战场.......”
“事实证明它的效果还不错......”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剑，我现在再将他留给我的儿子。”
“我把它插在这里。”
“当他足够成熟，告诉他......来这里拔出这把剑......”
科林问道，
“就为了这把剑？”
丹摇了摇头，说道，
“这把剑。”
“我赋予它荣光。”
“见它......”
“如见我......”
“如见拉文尼亚之子......”
火光摇曳，星光为证。
......
二人席地而坐。
那誓言若流星般发下，似乎有不知名的星宿允诺了凡人之王的愿。
随着那流星的划过。
二人眼前的画面，
却陡然间被浓雾包裹了，那浓雾遮盖了天空、湖面乃至于近前的一切，科林不见丹，丹不见科林，只能听见二人近在身边的身影。
而随着浓雾的散去。
二人同时睁开眼睛。
却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马鲁纳斯的王宫，他们重新的出现在了令他们迷失的花园中杉木林旁......
侍女和守卫早已经发觉了女王的失踪，此刻慌忙的举着火把来回在宫殿的角落中四处寻觅，匆匆的人影来回的巡视着走廊，急切的呼喊声响彻在夜晚，
“陛下——”
侍女和守卫已经忍不住的打算向其他的贵族禀报了，打算动用军队的力量寻找失踪的王。
而就在所有人都焦虑的时候，一个侍女在花园的杉木林旁，找到了女王的身影，她急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陛下！”
“总算找着您了！”
“这大半夜的，您去了哪儿？”
说着，她陡然发现了丹的影子，她惊呼一声，急忙呼喊道，
“难道是你劫持了女王陛下！”
她刚想尖叫出声，就被丹一个手刃打晕，安静的睡了过去。
丹看了看情况，他说道，
“神似乎将我们送回了马鲁纳斯......”
科林点了点头，她抱着熟睡的法菲乌斯。
漂亮的眸子不发一言的看着丹。
丹看着科林。
二人对视良久，沉默不语。
直到丹的开口，打破沉默，
“我要走了。”
科林的眼眸震颤，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丹，她说道，
“现在已经很晚了......”
“你一晚都不愿意停留吗？”
丹沉默了，他沉思了一会，他在想怎么在表达意愿的同时，还不伤害科林的心......科林的年纪太小了，她对于感情这种事情还需要太多的沉淀......
丹说道，
“我赶来已经耽误了很多事情了......”
“我连夜赶来见小法菲乌斯......连战争都没顾上......”
“我太忙了。”
“见了他之后，我也该走了。”
科林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她听出了丹的意思，她指明了出来，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你是来见你的儿子的。”
“不是来见我的......”
科林知道自己这样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但是......或许这样，才能够留住这个男人一点点的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
见少女哭泣。
丹还是难忍心中的怜悯，他抬手抚摸着科林的头，他严肃的对着科林说道，
“科林......”
“你是巴旦尼亚之王。”
“振作点。”
感受着大手的触感，科林微微有些发愣，
丹亲吻了一下她怀中的小法菲乌斯，随即在她耳边说道，
“照顾好法菲乌斯。”
“我走了......”
“人民还在等我。”
说着他走出了花园，回到了走廊，大步的离开了宫殿，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披风融入夜色......
科林呆呆的看着丹消失的背影。
她咬着嘴唇，一开始是抽泣、哽咽，到了最后嚎啕大哭.....眼泪如同破线的珍珠一般一串串流下......她抱着小法菲乌斯回到了寝宫之中......反锁了房间的门，隔绝了门外叫嚷的侍女......
她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她哭了一整夜.....直到眼泪都干涸......直到黎明。
第二天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哭肿了，眼角的泪痕无比的明显......
侍女们都不知道女王昨晚到底经历怎么样的悲伤。
但是至此之后，似乎那个名为科林的小女孩，彻底从眼前之人身上抹去了......
她开始像个真正的王一样，睥睨着她的王国，统治着她的子民，精确而又高效的处理着各种政务、进行项的政策措施，完美的处理着各族之间的矛盾纠纷......
自那以后。
人们再也没见她哭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