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萨兰德（1 / 1）
阿赛莱沙漠。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干涸、开裂的沙土。
一些耐旱的植被，荒草、灌木亦或者仙人草，倔强从沙石的缝隙之间钻出。
为了活下去，植被只能将根系不停的往下、扎根至深处的黑暗之所，只有那才有支撑它们存活的水分。
在这一点上，并不只是，这些生长在沙漠的稀罕植物，还有那些生活在沙漠之中的部落民。
烈烈艳阳，当空直耀。
明明已然是秋末，但是干旱和炎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就仿佛是远古之时触怒了神明一般，这片土地永远的如此贫乏、恶劣。
沙漠的先民们在迁移至此后，非但没有被这种环境打败，反而在经年累月中，学会了在恶劣的环境中学会了生存，和那些动物、植物共处，与炎热和干旱共生。
最终以一代代人作为代价的过程中，阿赛莱人的先祖逐渐在沙漠之中，立起城池、立起了丰碑。
随着传奇族长-本·阿赛莱的一声高呼，宣告阿赛莱人征服了沙漠......
古亚兹。
就是阿赛莱人在征服沙漠的过程之中，所建造的一座大城。
古亚兹位于阿赛莱沙漠的北境边疆，几乎与帝国的区域相连，附近的绿洲、草原之类的地形也不少，算是一块富饶之地，一些行走在路上的、和瓦兰迪亚、或者巴旦尼亚做生意的商队，常会经过此处，作为一个歇脚点，在以前卡拉德帝国还算鼎盛的时期，这座城也在往来密切的商贸活动中，逐渐成为一座商业之都，为阿赛莱一方带来的不少的财富。
然而，在卡拉德帝国落魄之后，乱世到来，帝国霸权不再，各大势力相互征伐......
大概就是在十三年前的那场潘德拉克战役之后，
这座身处于边境之地的城市，和波罗斯、拉革塔一类的城市类似。
在无休止的宣战、战争、征讨、投降、反叛之中。
古亚兹逐渐失去了它作为经济中心的职能，无论是阿赛莱的商队、还是那些从北方而来的商人，大多从这座随时会被围攻的城市绕行，转而进入到沙漠内部更安全的区域进行贸易往来。
也是因此，掌权者也放弃了古亚兹曾经作为商业之都的职能，反而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之中，将古亚兹包装成了一座战争要塞，作为阿赛莱西北方的坚固盾牌，抵挡那些南下的、图谋沙漠财富的敌人......
尤其是在温吉德复出之后，他在撒纳拉叛乱中，失去了撒纳拉城的掌控权，回到了自己家族旁系所领属的城池后，重新的将这座城市加固、强化。
他将当地领主宝库中所有的第纳尔都拿了出来，用作于加强军事设施、购置军队物资、招募士兵等等......
在经历了阿德拉姆、以及商贩的背叛之后，温吉德逐渐变得有些极端了，他开始向他曾经的敌人，加里俄斯学习了残忍的技巧，甚至于比加里俄斯那种穷兵黩武，更多了一分专权和独断，相较于自由的贸易、自由的兵权......他更愿意将这些统统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那些追随他的贵族，在得到了他巧舌如簧、信誓旦旦的允诺之后，纷纷交出了自己的兵权，把家族的军队交到了他们的所信赖的苏丹手中，而那些贵族则被分散在军团之中，承担军需官、将领、督查等等军职......
温吉德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纠结了一支庞大的军队，以一种他从未使用过的铁血手段、疯狂的扩充着军队的数量......
到了最后，一支近乎三万人的军团，居然在温吉德的麾下成型，其中精锐的士兵数量几乎达到了一万，而其中的法里斯先锋卫士，也抵达了三四千的数目......
在军队集结完毕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延迟，温吉德当即下令，进军撒纳拉城......进军，所谓的‘萨兰德苏丹国’......
远在撒纳拉城的萨兰德苏丹-阿德拉姆，又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每天的寄送给地中海彼岸的信都快比商人的船都频繁了。
阿德拉姆在求救信中，疯狂的请求神圣拉文纳帝国给予军事援助，希望传说中的拉文尼亚之子能够天神下凡，像当初在撒纳拉城下打穿加里俄斯那样，再帮助他阿德拉姆打穿温吉德的大军......
然而无论阿德拉姆急得如何团团转，神圣拉文纳帝国那边，依旧只是回复了他一行字——
【我们的军队正在驰援萨兰德。】
没有具体时间、没有具体数量、没有具体地点！
什么都没有！
这让阿德拉姆头疼不已。
他将驻守在侯森的军队，调来了撒纳拉城。
少数的几位支持者，也将自己的浑身家当，压在了这位新的苏丹身上......
不过，作为阿赛莱最大的部落之一的萨兰家族，好歹还是有些底蕴的，再加上其余一些大小贵族的支持，阿德拉姆也多多少少凑出了将近万人的军队，用作抵御......
相对于彻底的无能为力，阿德拉姆还是有一些得胜的机会的。
这也是阿德拉姆在没确认温吉德死亡的时候，就敢于直接称王的原因。
第一点，相对于阿赛莱苏丹国来说，萨兰德苏丹国内的粮食价格，几乎等于免费，虽然在上一次粮食危机过后，阿赛莱人紧急的恢复了生产，并在不久前赶上了今年的最后一批收获......因而在无法使用粮食危机，对阿赛莱再进行威胁......
不过对于后勤这方面来说，阿德拉姆完全不需要担心，他只要给那些大商们说说好话，粮食源源不断来。
第二点，阿德拉姆的军队，长期处于侯森，侯森城几乎是一处三战之地，处于南帝国、库赛特两大势力的眼皮子底下，而阿德拉姆的士兵们早已在和草原人和帝国人的战斗之中，锻炼出了一身的本领。
相较于温吉德的贵族兵、新兵来说，阿德拉姆的士兵大多见过血、尝过厮杀的滋味......这点足以压倒温吉德太多了。
而第三点，就是援军......
阿德拉姆代表着‘萨兰德苏丹国（前阿赛莱苏丹国）’和神圣拉文纳帝国签订过盟约，拉文纳帝国那边如果想要维持自己在盟友之中的信用，便必须提供阿德拉姆请求的军事援助......
无论早晚，只要阿德拉姆撑住，拉文纳帝国的援军总会到来......
阿德拉姆见过拉文纳帝国那些神出鬼没的刺客，哪怕没有传说中的拉文尼亚之子带领大军前来，只要派遣那些刺客，将温吉德暗杀掉......这也对阿德拉姆帮助不小......
撒纳拉的宫殿被焚毁，阿德拉姆只能将军营的主楼，作为临时的行宫，相较于王宫，这座军营主楼显得落魄许多......不过阿德拉姆并没有在意......
他本身就是一位边境大将，常年在抵御外族和征战讨伐之中度过，在边境的时候，阿德拉姆什么环境没有待过？或许更确切的说，军营的这种环境，阿德拉姆待得比在宫殿之中更加的习惯。
军营中大约有着八千多士卒。
两千多人，被阿德拉姆调到了城外，埋伏在了前往撒纳拉城的必经之路上，这些士卒的作用，阿德拉姆并不指望他们能抵挡住温吉德数万大军，他们只需要延缓他们行进的脚步，像个沙漠强盗一样打打游击就行。
而撒纳拉城内早已，聚集了八千余精壮、勇猛的军队，届时，如若没能够等来拉文纳帝国的援军，那么的他们就会誓死的在城墙上，对抗那些敌人......
即便如此......
军营之中士兵的士气，却依旧不是很高......甚至有些低落，士兵们抱着剑，三五成群的坐在军营之中，吃着发来的面包、肉汤，说话的声音很小，没有笑声、有的只是偶尔可闻的叹气声......
阿德拉姆，无疑的、自然注意到了军营之中低落的气氛，他大抵知道原因，不过他还是披着甲胄、握着剑，像个将军一样来回的在军营之中穿梭着。
最后在一个叹气的士兵身边停了下来。
“为什么叹气？”
阿德拉姆问士兵。
士兵被阿德拉姆吓了一跳，他连忙的起身想要行礼，
“啊......阿德拉姆统领！”
阿德拉姆摇了摇头，他纠正道，
“你应该是以前就跟我的士兵......”
“不过你说错了，现在你不应该叫我统帅、酋长之类的。”
“你要叫我阿德拉姆苏丹。”
士兵惊诧极了，他连忙想要道歉，并试图解释一些什么。
不过他刚想说话，却被阿德拉姆打断了，
“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叹气？”
“是面包不好吃，还是肉汤不好喝？”
士兵一愣，他摇摇头，耷拉着脑袋，他说道，
“不，苏丹陛下......”
“面包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脆的面包......肉汤的味道也无比的鲜美......”
“我的叹息，并不是因为食物，苏丹陛下......”
阿德拉姆又问，
“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吗？”
士兵再一次的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害怕战争......”
“我在侯森城早已历经了无数的厮杀，战友、敌人都在我的眼前死过，我没什么好怕的......”
阿德拉姆疑问道，
“士兵，既然你既不觉得食物难以下咽、又不害怕厮杀和死亡......那么你为何要叹息呢？”
苏丹说完这话之后，士兵打量着四周，周围的战友，都用着一种期待、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场王与卒之间的对话。
士兵深吸一口气，他愁容满面的对着眼前的苏丹解释道，
“尊敬的苏丹陛下......希望我说出了我的忧虑过后，您不要恼怒......”
阿德拉姆点了点头，看着他，周围的士兵也都坐在原地，抱着剑，看着军营中心的苏丹和士兵.......
“我是您的士兵，这毋庸置疑......”
“我从小在一个小村落长大，小时候我过得并不好，经常挨饿、挨打，村子也经常被沙漠强盗抢劫......”
“我们大多习惯了被劫掠，甚至一些收获的季节里，留出一些东西，专门给那些强盗，请求他们拿了东西之后，就不要伤害我们的村民了......”
“后来，某一天里，沙漠强盗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不讲规矩了，开始肆意的杀戮，他们骑着骆驼弯刀划过我们的脑袋......在我们的村子里，烧杀抢掠......我们当时，以为一切都完蛋了......”
“而就在那个时候，您带领数不清的士兵，天神下凡一般，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为我们清缴了那些强盗，拯救了我们的村子......”
“我们被拯救了，不过我们诚惶诚恐，我们深怕您会对我们村子也进行一些什么......毕竟我们什么也反抗不要，哪儿也诉说不了......”
“然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您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我们自愿为您上缴的感激品，您都没有收纳......您说我们更需要这些.......”
“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后来，瞒着村子的人，偷偷的上前，问了您一句话，我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开始，我以为您会像踢开牲口一样，踢开我这个贱民......”
“但是，您并没有......反而，您亲口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您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领主该做的，这是守卫阿赛莱该做的。’”
“我牢牢记住了您的这句话，并在后来，离开了村子，找机会加入了您的麾下.......成为候森城的一位士卒......随您一起守护着阿赛莱......”
说着，士兵似乎有些止不住泪水了，他哽咽着，擦拭了一下鼻涕，他继续说，
“苏丹陛下......只有我知道，您的功劳有多大......只有我知道，您的使命有多沉重......”
“您守护了阿赛莱十余个年份，如若没有您......那草原人早已经南下，他们的可汗卫士早已经踏平了沙漠......如若没有您，帝国人的大军，也早已南下，那项圈也将重新拴在阿赛莱人的脖子上......”
“您比所有人都伟大......”
“我以为，您会一直这么伟大下去......而我也将一直追随您，直到敌人放干我的最后一丝鲜血......”
士兵说着，话锋一转，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因为此刻，士兵才终于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也是士兵士气低落的原因所在，
“不过......现在，我有些不明白了......”
“苏丹陛下......”
“自从您从前线，将我们调回来......我就分不清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阿赛莱人，还是您说的......萨兰德人......”
“我们放弃了边疆，反而将自己的剑锋对向了曾经并肩的人......我们的同胞......”
“苏丹陛下......我知道您有您的想法.......”
“但是，我，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士兵们将视线聚焦到了阿德拉姆身上，他们心中的困惑也都大抵相似，他们守护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如今突兀的告诉他们，你们要和它为敌......从小便在传奇族长-本·阿赛莱故事中长大的男孩们，早已将阿赛莱的血脉融入到了骨子里......
所有人都在看着阿德拉姆......迷茫的看着，就像是缺失了信仰的人们，重新看着新的即将出生的神明......
阿德拉姆深呼吸着，闭着眼睛思考着，他所预料中的场景还是出现了......这是计划之中的，不过他并没有提前做好应对......
这一切都要依赖于他的回应，如果他的回应的，能够得到士兵们的认同、支持，那么士气低落的问题也解决了，关于‘萨兰德苏丹国’的认同性也能够得到初步的解决......
然而，如果阿德拉姆的回答，要是出了差错......
那么他所塑造的、分裂出来的王国，那么极有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坍塌......士兵们甚至可能会哗变......
这个事情，神圣拉文纳帝国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的解决......也只可能由他自己解决，这关乎未来的正统性......
良久。
阿德拉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睁开眼睛，在寂静的军营之中，发布了他的演讲——
“阿赛莱，起源于传奇族长-本·阿赛莱......”
“这是我们的先祖，所不能背弃的......它在我们的血中流着，在我们的梦中飘着......”
“我们是阿赛莱人，永远是阿赛莱人......这是血脉所注定的......”
“阿赛莱苏丹国......这座从沙漠拔地而起的国家，曾经的荣耀、辉煌历史也是无法抹去的，它曾经是个伟大的国家，团结了沙漠上的所有国度......”
“然而......它堕落了......自温吉德登基后，阿赛莱的名号就已经被它玷污了，沾染了污浊之名......它让穷人更穷、让富人长富......”
“我，阿德拉姆，守护了这座腐朽的国度，整整十余年......为了什么？”
“我为的是人民......我为的是阿赛莱人！”
“而温吉德是怎么做的？”
“让粮食涨价！”
“一块面包五百第纳尔！！”
“让贵族发财！”
“那些富饶之地的贵族胖的和猪一样！”
“让人民流离失所！！”
“不仅如此，那些本值得歌颂的人，也惨遭算计！”
“那些战争英雄，我家族之中的尼姆尔，也死于了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
“温吉德......他将他的心神投到了贵族之间的权谋、财富之上，全然忘却了阿赛莱的人民！”
“因而我们是阿赛莱人。”
“但我们更是萨兰德人！”
“我戴上这顶王冠，就是为了拯救水深火热之中的阿赛莱人！”
“我以萨兰德之名，就是为了区别于阿赛莱苏丹国的这个被玷污的名字！”
“因而，诸位士兵们，你们追随我的岁月中，还没明白这一点吗？”
“击败温吉德，才能拯救阿赛莱！”
“伟大的萨兰德，永垂不朽！！”
苏丹的演讲是成功的。
他并没有完全脱离‘阿赛莱人’这个身份。
而是将罪责揽在了温吉德的头上，认为他玷污了这个名号。
并将‘萨兰德’定义为了‘阿赛莱的拯救者’。
最终宣告将讨伐温吉德，煽动情绪。
撒纳拉城内的士兵们，被阿德拉姆的演讲煽动，也纷纷同意了阿德拉姆的观点，他们应声高呼，
“伟大的萨兰德，永垂不朽——”
声音回荡在军营，飘扬在撒纳拉城的上空。
夕阳如血。
无数的军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撒纳拉城不远的，乌格巴堡、艾因堡等等城堡。
秋末的沙漠上，烟尘滚滚......
一根根旗帜摇曳在城堡之上。
阿赛莱之间的内战。
一触即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