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落难(1 / 1)
“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官动粗!来人,上刑!”贾盛阳嘴角撇出一抹阴狠,眼下不仅要从苗正雨嘴里掏出好处,更要在王洪明跟前显出手段,索性把所有顾忌都抛到了脑后。
两名膀大腰圆的差役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似的将苗正雨架到刑架旁。那木架黑沉沉的,铁镣上还凝着暗红的锈迹,一看便知是随州衙门专门对付重刑犯的物件,光是瞧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贾大人!你无凭无据便动私刑,就不怕言官弹劾吗?”苗正雨被铁链勒得骨头生疼,看着那刑架,终于慌了——他没想到贾盛阳竟狠到这份上,这哪里是盘问,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弹劾?”贾盛阳嗤笑一声,大马金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敲着扶手,“谁会为了你这一介布衣,得罪我与王大人?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给我用鞭子抽,记得蘸盐水!”
差役早得了吩咐,拎起浸过盐水的鞭子,臂弯猛地一沉,带着破空声朝苗正雨背上抽去。“啪”的一声脆响,粗布衣衫瞬间裂开,血痕像蜈蚣似的爬出来。苗正雨咬着牙想硬撑,可第二鞭落下时,钻心的疼直往骨头缝里钻,终究没忍住,凄厉的叫喊穿透牢房,连外面巡逻的差役都忍不住顿了脚步。
“停!”贾盛阳抬手示意,鞭子悬在半空。
他慢悠悠走到苗正雨跟前,看着对方汗湿的鬓角和紧咬的嘴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老苗,也别怪我,职责所在。说了吧,何苦遭这份罪?你扛不住的。”
“大人,在下真的不知道您要问什么。账簿都已上交,分毫不差啊!”苗正雨喘着粗气,声音发颤,却依旧不肯松口。
“你敢耍我?”贾盛阳的脸骤然沉了下来,方才那点佩服瞬间被怒火吞噬——都打成这样了,还敢嘴硬?
“大人明鉴,在下绝无此意。”苗正雨垂下眼,他知道此刻激怒对方,只会更惨。
“接着打!往死里打!打到他求饶为止!”贾盛阳猛地转身,坐回椅子上,死死盯着刑架上的人,“我倒要看看,你这骨头能有多硬!”
牢房里很快响起更凄厉的惨叫,夹杂着鞭子抽肉的闷响,可那叫声里始终没有求饶。直到苗正雨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鞭声才停了。贾盛阳起身,亲自拎过一桶冰冷的盐水,劈头盖脸泼了下去。冷水激得苗正雨猛地睁眼,刚吸进一口气,就被浑身伤口的灼痛呛得剧烈咳嗽,疼得浑身痉挛。
“把他的右腿垫起来!”贾盛阳撸起袖子,看来不动真格的,这书呆子是不会开口了。
差役搬来石块,把苗正雨的右腿架得老高,骨头错位的剧痛让他脸都拧成了一团,豆大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掉,却依旧死死咬着牙。贾盛阳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狰狞更甚,抄起旁边的木棍,狠狠朝膝盖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刺耳。苗正雨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眼睛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泼醒他,换左腿!”贾盛阳把木棍往地上一扔,语气冷得像冰——今日非要撬开这张嘴不可。
“贾大人,王大人请您过去。”就在这时,王洪明的师爷邢和出现在牢门口,眉头紧锁。方才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心里直打突,暗骂贾盛阳太过狠毒,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贾盛阳抹了把脸上的汗,转身往外走,脚步有些急促——他隐约觉得,事情或许要变。
“把人先放下来,上些伤药,妥善安置!”邢和看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心里泛起一丝不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盼苗正雨能扛过去。
“邢师爷,贾大人刚才吩咐……”两个差役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怎么?老夫的话不好使了?”邢和脸一沉,“这人要是死了,你俩担得起责任?要不要现在去请王大人来评理?赶紧照办!”
差役们吓了一跳,哪敢真去惊动王洪明,赶紧七手八脚把苗正雨从刑架上解下来,往旁边的草堆上挪。至于贾盛阳那边,反正有邢师爷顶着。
“大人唤我来,可是有新吩咐?”贾盛阳进了公房,见王洪明正背着手踱步,神色焦躁,赶紧问道。
“那师爷,招了没有?”王洪明转过身,示意他坐下说话。两人虽品级差着一截,但各司其职,此番算是利益勾连的合作,倒也不必太过拘谨。
“还没有。”贾盛阳有些尴尬,“此人嘴太严,打了半天,愣是不肯松口。不过大人放心,下官有的是法子,最多三五日,定让他开口。只是他身子弱,不敢下手太狠,怕真出了人命,线索就断了。”
“三五日?不成!”王洪明连连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大人是觉得太慢?”贾盛阳揣摩着他的心思,“刑部的手段我都熟,只是重刑得循序渐进,还得张弛有度,不然真扛不住……”
“贾大人,明说了吧,襄阳府通判陆炳派人来提人了。”王洪明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这怎么行?”贾盛阳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难看,“陆炳与大人素来交好,您一句话的事,他岂能不依?这分明是糊弄人!”
“此事难就难在,陆通判来要人,是奉了唐州知州兼团练使武安君的意思。”王洪明叹了口气,眼神凝重,“说辛大人死前有交代,要这位苗师爷扶灵回乡,落叶归根……”他真正忌惮的,从来不是陆炳,而是那个武安君。
“是他?”贾盛阳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个唐州知州,还能管到京西南路的事?大人何必理会?”他正到关键时候,这时候放苗正雨走,不仅前功尽弃,以那书呆子的性子,日后必遭报复,这怎么成?
“你怕是还不知道,这位武大人已联合襄阳军,把兴化军的粮道给断了。”王洪明的声音压得更低,“如今兴化军被困在襄城,进退两难。这事已经捅到了御前,若是把你我动辛大人旧部的事也牵扯出来,你觉得下场会如何?”眼下明摆着,武安君带着唐州军和襄阳军死磕兴化军,还占了上风,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说他在狱中畏罪自杀!”贾盛阳双眼一眯,闪过一丝狠厉——死无对证,最是干净。他已经把苗正雨折腾成这样,若是放虎归山,以对方的手段,日后定要找自己报仇。苗正雨跟着辛表程多年,绝非普通书生,真要请些江湖高手来寻仇,他夜里都睡不安稳。
“你……你糊涂!”王洪明气得吹胡子瞪眼,“武安君是什么人?山匪出身,连谭良弼都不放在眼里!真把他逼急了,带着人马杀过来问罪,你我挡得住吗?”比起那些讲究体面、按规矩出牌的朝廷官员,武安君这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谭良弼那般有兵权有靠山的人物都敢硬刚,何况他们?
“他难不成还敢造反?”贾盛阳仍不甘心,梗着脖子道,“一个边陲知州,就算有几分军功,还能翻了天去?朝廷数十万精锐在,还怕他不成?”
“他连北元都敢反,还有什么不敢的?”王洪明盯着他,语气极重,“如今他手里握着数千精锐骑兵,真被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别忘了,若是因你我二人逼反了他,第一个下狱的就是你我!”
“这……”贾盛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王洪明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侥幸——是啊,真闹到那一步,谁也跑不了。
恰在此时,邢和匆匆进来,凑到王洪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洪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狠狠瞪了贾盛阳一眼——他没想到这姓贾的下手这么狠,短短功夫竟把苗正雨的腿都打断了!难怪对方死活不肯放人,这梁子结得太深了!可他王洪明,绝不能被拖下水。
“老邢,快!去请随州最好的大夫,给那苗师爷治伤!然后立刻派人送襄阳去——不,你亲自去送,务必交到陆通判手里!”王洪明说完,目光沉沉地看着贾盛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贾盛阳心里一凛——他刚才确实动了灭口的心思,可王洪明这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邢和亲自护送,就是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邢和不敢耽搁,赶紧去牢房把苗正雨抬出来,送往随州最大的医馆。
苗正雨是被疼醒的。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身上的伤口虽仍在灼痛,却没了牢房里的腥臭味。难道……这是死了?若死后是这般光景,倒也不算太差。可当他想动一下时,右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看来还活着。
“苗先生醒了?感觉怎么样?”邢和听见动静,推门进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多谢邢先生搭救。”苗正雨认得他,是王洪明身边的师爷,只是往日交集不多。看来能从那鬼牢房里出来,多半是这位邢师爷出了力。
“哎,不敢当,在下哪有这本事。”邢和连连摆手,在床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唏嘘,“说来也是巧,襄阳陆通判派人送来文书,说唐州的武大人到了襄阳,特意要提你去给辛大人扶灵返乡。王大人便派我去狱中提人,谁知道刚进牢房,就见你被折磨得晕过去了——这贾盛阳,下手也太狠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赶紧回禀大人,这才把先生送到医馆。大夫说伤得重,得好好养着。等伤势稍稳,我就亲自护送您去襄阳,绝不敢再出岔子。”
邢和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既把王洪明摘得干干净净,又给自己落了份人情,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贾盛阳身上。
苗正雨心头猛地一震,随即涌起狂喜——竟是武安君来捞他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只要能到武安君身边,他就安全了。这世间,论护人周全的本事,谁也比不过武安君。郭进虽勇,终究是个武将,没自己的根基;而武安君有唐州这块地盘,有自己的军队,说是一方小诸侯也不为过。到了唐州,别说贾盛阳,就是王洪明来了,他苗正雨也敢挺直腰杆说话。
“那个……邢先生,在下觉得身子还撑得住,不如尽快上路?”苗正雨心急如焚,面上却尽量保持镇定。他不知道武安君在襄阳会待多久,若是错过了,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次机会,还是未知数。
“这恐怕不妥。”邢和面露难色,“大夫说,您腿上的伤太重,就算好生将养,日后怕是也难免不便。若是赶路扯动了伤口,万一……”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弄不好就得落下终身残疾。
“无妨。”苗正雨攥紧了拳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请邢先生尽快安排。待见到武大人,必有厚礼奉上,绝不食言!”此刻的他,就像溺水之人,武安君便是那唯一的浮木,必须尽快抓住才能活命。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既如此,我这就去备马车,咱们这就上路!”邢和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劝。卖个人情,还能得笔厚礼,何乐而不为?
邢和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一辆宽大的马车就停在了医馆门口,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棉褥,还备了伤药和清水。他亲自驾车,两侧跟着六名精壮的护卫——都是转运使衙门里的好手,一路护着往襄阳而去。
再说武安君这边,在襄阳安顿下来后,先去了江南优品铺子。槿颜不在,如今由云歌打理着生意。他昨日与陆炳喝得酩酊大醉,就在铺子二楼歇了一夜,今早又特意去看望了边老汉一家——这些产业是他在襄阳的根基,半点马虎不得。
刚回到铺子,想坐下喝口茶歇口气,就见小檀气鼓鼓地站在门口,双手叉腰,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显然是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