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尴尬（1 / 1）
对于康子，顾嘉月没有丝毫隐瞒。
她坐在包间的梨花木椅上，指尖轻轻搭在桌沿，语气平静却带着点茫然，将自己丢失近两年来记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康子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后，心里瞬间被愧疚填满。
早知道会出这种事，昨夜他就该亲自送小姐回客栈，确认小姐安全后再离开。甚至送回去了，也该安排人贴身跟着，怎么能让小姐单独待在客栈？
他又想起一直跟着小姐的虎子，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虎子平日里寸步不离跟着小姐，这次怎么偏偏没跟来？
等月底写信回京都，他一定要在信里告虎子一状，让世子好好说说他！
“小姐，您别慌。”康子定了定神，往前凑了凑，语气格外认真。“我是跟着您从京都来西南的，这两年您做的事、遇到的人，我都清楚得很，比宋小姐知道的详细多了。您要是有任何疑问，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
毕竟宋瑶知道的那些事，大多还是他之前闲聊时说的。
而且他当时特意留了分寸，涉及小姐隐私或重要决策的事，一句都没对外提过。
这也是顾嘉月特意找康子详谈的原因。
她需要一个知根知底、能说实话的人。
奶茶店三楼的包间是顾嘉月专属的，装修得很雅致。
墙上挂着浅青色的纱帘，窗边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草，桌上铺着干净的白桌布。
宋瑶很识趣，端着刚上来的茶点和奶茶，悄悄走到角落里的小桌子旁，拿起一块草莓蛋糕就往嘴里塞。
奶油沾在嘴角也不在意，手里还捧着一杯粉色的奶茶，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只顾着埋头狂吃。
顾嘉月和康子坐在主桌旁，声音压得很低。
康子说的细节，远比宋瑶详细。
比如顾嘉月之前猜测“店铺配方是康子找来的”完全错了。
奶茶、蛋糕、火锅的做法，还有琉璃烧制、造纸的技术，全是顾嘉月自己拿出来的。
学堂里那些新奇的装修，比如带抽屉的课桌、分层的书架，还有藏书楼里那些连顾嘉月都没听过的话本、志怪小说，也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这些……真的是我做的？”顾嘉月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布，眼里满是迷茫，“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做。”
康子见她困惑，起身走到包间角落的书架旁，抽出两本封面精致的话本，递到顾嘉月面前。“小姐您看，这些书都是您开店初期找来的，当时很多顾客都是被这些新奇的话本吸引来的。”
“还有一楼那些新奇的娱乐游戏，都是小姐你发明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甜食，店里的生意这样好，其中也有新奇小说和游戏的功劳。
顾嘉月接过话本，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
里面的故事新奇有趣，可她敢肯定自己的记忆里从未读过这些内容。
可她也知道康子绝不会骗她。
她合上书，轻轻放在桌上，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自己真的是失忆了吗？
为什么过去十六年的记忆都清晰得很。连十岁那年打破父亲最爱的琉璃桃花盏时，父亲说的“下次小心些，盏碎了没事，别伤了手。”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偏偏这两年的事，一点痕迹都没有？
“小姐，您别着急，也别害怕。”康子看着她失魂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连忙说：“我这就让人回桃花村，把蔡嬷嬷、花朝和虎子都接过来。他们都是跟您最亲近的人，或许他们在身边，您能慢慢想起些什么。”
顾嘉月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今日孩子们考完院试就能出来，明日我们应该就能回桃花村了，来回折腾反而麻烦。”
康子一想也对。
从矩州城回桃花村要一天路程，就算派人连夜赶路，蔡嬷嬷他们也得后天早上才能到。到时候说不定小姐已经回村了，反而错开。
他又皱着眉提议。“那今夜您别住客栈了，去我在城里买的院子住吧？客栈人多眼杂，我实在不放心。”
“无事。”顾嘉月笑着摆了摆手，语气里带了点亲近的活泼。“江夫子已经安排人手在客栈周围守着了，很安全。再说我要是住到你院子里，万一连累了你可怎么办？你可是我的‘钱袋子’，得好好护着。”
康子看着眼前的小姐，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的顾嘉月，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在侯府的时候，天真、温柔，还带着点小俏皮。却没了这两年在桃花村历练出的果断和魄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化作一句。“那您有事一定第一时间找我。”
两人聊完时，宋瑶已经撑得靠在椅背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还拿着半块蛋糕，脸上满是纠结：“顾姐姐，咱们能不能先去街上消消食啊？我真的吃不下了！”
她嘟囔着，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康子哥店里的东西也太好吃了，那么多口味的奶茶，我忍不住每杯都尝了一口，还有小蛋糕……回去要是被娘亲看到我这肚子，肯定又要骂我了！”
明明知道吃多了会被骂，可面对好吃的又忍不住，这种又幸福又痛苦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皱着鼻子叹气。
“好，都听你的。”顾嘉月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么鲜活的小姑娘，实在让人没法拒绝。
“小姐，我叫些人手跟着你吧？”康子还是不放心，怕她们再出意外。
绑架她的人好像是从京都来的，得赶紧写封信回京都，让世子查查到底是谁想害小姐。
“那就麻烦你了。”顾嘉月没有拒绝。
出了店铺，宋夫人派来的嬷嬷就迎了上来，语气恭敬却带着点催促。“小姐，夫人让您赶紧回府，说是有急事。”
宋瑶一听就急了，拉着顾嘉月的手，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顾姐姐，你千万别先走啊！等我明日，我一定想办法出来，跟你一起去吃火锅！”
顾嘉月看着她泪眼涟涟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连忙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抚。“你先回去吧，好好听你娘亲的话。等你有空了，就去桃花村找我。我到了桃花村第一时间给你写信，好不好？”
在顾嘉月的万般安抚下，宋瑶终于依依不舍地跟着嬷嬷走了，走两步还回头叮嘱一句。“顾姐姐，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直到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彻底没了动静。
见宋瑶走了，那街肯定是逛不成了。不过她想要问的东西也问得差不多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好逛的，顾嘉月就让康子安排她回客栈。
到了客栈，顾嘉月刚想上楼，就看到江陆离从二楼的楼梯走了下来。
他脚步放得很轻，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眼神里带着点犹豫。显然是怕靠得太近，被她当成登徒子。
“顾姑娘，今日有没有想起什么？”江陆离先开了口，语气尽量放得温和。
顾嘉月连忙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屈身行礼，语气带着点拘谨。“江夫子。多谢江夫子关心，小女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还是没想起任何关于这两年的事。”
看着她生疏的态度、规规矩矩的行礼，江陆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怪怪的。
眼前的人明明和顾嘉月长得一模一样，可他总觉得，这不是他认识了两年多的那个顾嘉月。
他摇了摇头，把这奇怪的念头压下去。
肯定是失忆的缘故，等她慢慢想起事，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你可用了午膳？”江陆离又问，语气带着点试探，“我刚才在厨房做了几个菜，若是你不嫌弃，不如一起吃午饭？”
顾嘉月下意识想拒绝。
她刚才在奶茶店吃了不少点心，根本不饿，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男子单独吃饭，实在不符合她从小学的规矩。
可她转念一想，宋瑶说过，她在桃花村时常和学堂的夫子、孩子们一起吃饭。
或许多做些“熟悉的事”，能让她想起点什么。
她抬起头，语气带着点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江夫子了。”
两人走到客栈后院的凉亭里。
这里遮阳，风也凉快。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家常的口味。
炒青菜、红烧肉、番茄炒蛋，还有一碗蛋花汤，冒着淡淡的热气。顺着风吹来的味道还挺香的。
“请。”
江陆离给顾嘉月安置了碗筷。
二人都有良好的家教，深谐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而顾嘉月的意识深处，系统正缩在大脑最角落的地方，一动不动。
它面前，一团黑乎乎的灵魂静静悬浮着，两者四目相对，半天没动静。
没有对话，没有动作，只有一片沉默，尴尬得像是能生出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