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一语成谶棋子惧,三尺白绫断红尘(1 / 1)
“棋子。”
那两个无声的字,像两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兰溪的脑海,让她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在四肢百骸间掀起一阵冰冷的痉挛。
从天牢的方向到瑶华宫,不过一盏茶的路程,兰溪却觉得走了一个世纪。
她跟在白若曦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晚风吹过宫墙,带来草木的清香,可她闻到的,只有刘莺儿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绝望和脂粉的甜腻气息。
白若曦始终没有回头,步履沉稳,仪态端庄,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吓破了胆的宫女,而是一道无声的影子。
回到瑶华宫主殿,白若曦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兰溪。
殿内烛火通明,将白若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把门关上。”白若曦的声音很平静。
兰溪僵硬地转身,合上沉重的殿门,那“吱呀”一声,像是一道命运的闸门,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今天晚上,你做得很好。”白若曦终于转过身,看着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赞许的微笑,“从头到尾,手里的托盘,稳如泰山。”
这句夸奖,比任何斥责都让兰溪感到恐惧。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奴婢……奴婢怕……”
“怕?”白若曦轻笑一声,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她的指尖冰凉,轻轻挑起兰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怕什么?怕刘莺儿的今天,是你的明天?”白若曦一语道破她的心事,“你怕自己,也是本宫手里的一颗棋子?”
兰溪的瞳孔骤然紧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你就是一颗棋子。”白若曦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语气却陡然一转,带上了几分循循善诱的蛊惑,“可是在这宫里,谁又不是棋子?皇帝是棋手,我们都是他棋盘上的子。有的人,还没等落下,就被人从棋盒里扫了出去。有的人,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被清理出局。”
她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兰溪。
“刘莺儿这颗子,太急了,也太蠢了。她以为自己能搅动风云,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别人丢出来探路的石子。这种没用的棋子,本宫自然要第一个将她清理出局,免得碍手碍脚。”
“兰溪,”她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棋子,也有棋子的用法。只要走得对,兵卒也能一路向前,直抵底线,变成无所不能的皇后。可若是想走回头路,或是……想走到别的棋盘上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令人胆寒。
“奴婢……奴婢明白了。”兰溪垂下头,将所有的恐惧和不甘都藏了起来,“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此生此世,只为娘娘效力。”
“很好。”白若曦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记住,只要你对本宫有用,本宫就能护你周全。去做个好梦。”
兰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主殿的。
她只知道,当她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耳房时,里衣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棋子……皇后……
这位瑾妃娘娘,她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宠冠后宫那么简单。
……
第二日,一道冰冷的圣旨,以雷霆之势传遍了六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咸福宫美人刘氏莺儿,心肠歹毒,在万寿节上行凶作乱,戕害嫔妃,罪大恶极,天地不容!着,褫夺封号,打入天牢,于今日午时,赐三尺白绫,自尽了断!其父刘申玩忽职守,教女无方,即刻革职,永不叙用!钦此!”
旨意一下,整个后宫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快,太快了!
从案发到赐死,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这其中没有审问,没有转圜,只有来自帝王最冷酷无情的裁决。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昨夜宴会上那点到为止的处置,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皇帝这是在用刘莺儿的命和她全家的前程,给所有人敲响警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下场只有一个——死!
钟粹宫内,魏婉正得意地试戴着新送来的珠花,听到这个消息,不屑地撇了撇嘴。
“活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八品县主簿的女儿,也敢在宫里兴风作浪,真是蠢得没边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少了一个争宠的,本主子的路,又能顺畅几分。”
身边的宫女连忙奉承:“主子说的是,那刘氏就是个炮灰,哪能跟主子您比。”
而另一边,安婕妤称病在床,宫门紧闭。她听着宫人汇报完圣旨的内容,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怯意。
她挥退左右,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心腹宫女。
“把这个,想法子送到瑶华宫去。就说……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贺喜瑾妃娘娘洗脱冤屈。”
那锦囊里装的,是几颗极品的东珠。既是示好,也是一种无声的投诚。
惜容华倒是亲自来了一趟瑶华宫。
她屏退下人,与白若曦在暖阁里坐了小半个时辰。
“这刘美人,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卒子。”惜容华端着茶盏,神色凝重,“能弄到鹤顶红,还能算计得如此精准,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
白若曦为她续上茶,神色淡然:“姐姐说的是。不过这卒子既然已经过河,就再也回不去了。背后的人断了一只手,想来也要安分一阵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惜容华离开,兰溪才被叫进去收拾茶具。
刘莺儿的死,对她冲击巨大。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手脚发软。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现代社会那套法律和道德,一文不值。生命脆弱得如同一只蚂蚁,随时可能被权势碾得粉碎。
她不想死。
她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要想活下去,光听话是不够的。她必须变得有用,变得不可替代,甚至……要有自己的底牌。
怀着这样的心思,兰溪在收拾白若曦的书房时,比往日更加仔细。她擦拭着每一个摆件,整理着每一卷书册,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窥探到这位主子的真实面目。
当她清理香炉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未曾燃尽的硬物。
她心中一动,用火箸小心翼翼地将其拨了出来。
那是一小截被烧得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布料,边缘已经焦黑,但中间的图案,却还依稀可辨。
不是宫里常见的云纹或花卉,而是一种极其繁复、带着异域风情的缠枝花纹,用的是一种掺了金线的、极为华丽的丝线。
这种织法……兰溪的脑海里闪过殿选那日,新晋嫔妃的名单。
江南织造之女,沈氏芳美人。
她听闻这位芳美人入宫时,带的私房和衣料,都是江南最新最巧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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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外,确定无人注意,然后迅速用帕子将那块小小的布料残片包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袋。
这个动作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靠在桌案边,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
这或许……就是她从棋子,变成棋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