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头脑风暴(1 / 1)
“周宾从遇到李同心的第一眼,就打定主要,要强占了那小女子。所以,雇她进府做帮工是假,找机会上下其手,才是真。”
江入年双眼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一脸自得道:“那个叫...叫...哦对了,叫芈儿的小丫头,不是说过阿爷欺负了李同心么。定是如此,好个色欲熏心的老匹夫!”
王伯然、杜洵,乃至监察使尉迟贞卿,都用一种无语中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看向这位提刑大人。
果然,粗鄙的武夫,根本没有脑子。不,应该说,没有破案的脑子。
‘懂了个寂寞’...齐逸心底暗自吐槽,见众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猥琐表情,尽可能委婉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同心刻意为之?”
“周府产业颇多,不止一家酒楼。周宾作为一个商人,也不可能天天窝在自家酒楼。为何那么巧,就在那天遇到了李同心?”
尉迟贞卿快人快语道:“小齐大人言下之意,是那小女子特地扮作卖花女,在珍味楼门口等候周宾现身?”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齐逸颔首:“表面看,周宾是豺狼,李同心是小红帽...咳咳,说错了,是小绵羊。实际上,李同心才是那个高明的猎手,而她的猎物,就是十年前害得她双亲惨死、家破人亡的周宾。”
“可是,当年那起案子是以韦阿大画押招供,斩首示众告终。”王伯然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是李同心,应该报复韦阿大才对,怎么会找上周宾呢?”
杜洵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韦阿大已死,正所谓父债子偿,李同心若真想报那血海深仇,也应该找韦阿大的儿子韦固算帐才对。”
“有三种可能。”齐逸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李同心并不知道周宾才是当年血案的真凶,她的确是个卖花女,被周宾领进周府,纯属巧合。”
“而当年已经十四岁的韦固,虽然知道父亲是冤死的,但他并不知道谁才是九头案的真凶。之所以进周府教授五小姐琴艺,也是巧合。”
“各位觉得,这两个巧合,有没有可能在相近的时间段内相继发生?”
齐逸竖起两根手指:“第二,韦固知情,但李同心不知情。前者是一个半月前开始进出周府,后者在周府已有两个来月。二人在周府期间,必然曾碰过面。”
“作为知情者,韦固具备强烈的杀人动机。换位思考,假设各们是韦固,而你确实想复仇,那么,你会不会将当年那起令父亲丢了性命的案子,查个清楚?”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当年应家还有没有活口。若有,那人是谁,如今身在何方?你会不会想将真相告知对方,试图拉一位盟友,共同复仇?”
齐逸话音刚落,尉迟贞卿当即回应:“换作是我,定要教那恶徒,死无葬身之地!”
“本官也是。”江入年下意识握紧拳头:“莫说血亲,当年,本官的同袍战死沙场,本官恨不得吃那些蛮族的血,啃他们的肉!”
众捕快也都是粗鄙的武夫,一个个全都被两位大人带动了情绪,纷纷表示‘这等血仇若不报,枉为人子’。
“仇,肯定要报!”王伯然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旋即又冷静道:“但要不要与人结盟,就要看对方是否有结盟的价值了。”
“像李同心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个哑巴。”杜洵摇了摇圆润的脑袋:“若我是韦固,断不会与之结盟。且,将真相托出还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不妥。”
正义感爆棚的尉迟大人,为官多年本质仍是个粗鄙武夫的江提刑,情绪拉满,思考量约等于零。还得是几位读书人出身的推官、刑名,擅长动脑,对齐逸给出的假设,展开了一番还算有点价值的讨论。
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片刻后,齐逸竖起三根手指,继续道:“第三种可能性,韦固知情,李同心也知情。并且,二人已在私下结识,并达成同盟关系。”
“这一可能性,存在两种情况。其一,二人各施手段,混进周府后,因为某个我们现在还无法推测的契机,确认彼此都是来复仇的,遂达成结盟。”
“其二,早就相识,相差不到半月相继进入周府,乃是二人商议好的计划。”
“不可能!”杜洵稍一思索,立刻否定道:“十年前,那丫头才几岁?”
元马当即禀报:“回大人,六岁。”
李同心和韦固的户藉资料都是他抄录的,相当清楚二人的基本情况。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大字都不识一个,街坊邻居都认不全,怎可能知晓如此复杂的案情真相?”
杜洵说罢,江入年点头赞同道:“那李同心还是个哑女,话都说不了,谈何结盟?更别提为父母报仇了。”
“倒也未必。”王伯然提出不一样的看法:“方才我换位思考,把自己想象成韦固。正如小齐大人所言,我若复仇,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查清当年那起案子的始末。”
“这样一来,我肯定知道李同心就是应家的孤女。并且,为了成功复仇,我肯定会把周宾这个罪魁查得一清二楚。他家中有哪些人,他喜爱哪个子女,他有什么癖好。”
“假设,我已得知周宾钟情青涩少女,那么,李同心就是最好的结盟对象。她虽是个弱女子,但也正因为这种外表,才能博得周宾的欢心,令其掉以轻心。”
王伯然越说越入戏:“案发当晚,我让李同心将周宾约到周府后院,备好下了药的酒菜。三杯下肚,麻翻周宾,将其捆绑于树上。”
“我只是五小姐的教师,肯定没去过主屋。但李同心因教了芈儿小姐,得到独孤氏的欢心,肯定去过主屋,并对那里较为熟悉。”
“在她的指引下,我们去主屋,将准备就寝的独孤氏绑至后院。当着她的面,杀死周宾。然后,再让那毒妇也尝尝千刀万剐之痛。最后,将她抛尸于夜池。”
“不对。”先前频频对王伯然的分析表示认可的杜洵,这次却否定道:“独孤氏先不说,杀死周宾的凶器乃是一尺多长且颇为钝重的大锯。此物是如何瞒过众人,带进周府的?”
“另外,独孤氏就算睡了,也不可能听不到有人摸进屋来的声音。你们是怎么做到,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将她掳去后院?”
“若你们进屋时,与独孤氏发生搏斗,主屋一旁便是侧屋,两个丫鬟又不是死人,怎会半点动静都听不到?”
杜洵一连三问,问得王伯然哑口无言。
齐逸给出了答案:“熏香。”
“案发前一晚,韦固与教坊司的乐伎琴师,前往周府彩排。就是实地布置演台,并演示一下演出流程的意思。”
“彩排结束后,韦固送给春荟一盒熏香。”
齐逸招招手,元成从挎包里摸出一只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是燃尽的香灰。
“这是从春荟处要来的,里头含有一种迷香,略带青橘气味,闻之可令人昏睡。正是此香,春芸春荟才会在周宾大寿当天睡过时辰。”
王伯然双眼一亮,看向杜洵,一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未等心思颇为缜密的杜胖子开口,齐逸又道:“这九起连环杀人案,还有诸多疑点。除姚宗昌与周氏夫妇以外,另六名死者与十年前的旧案,存在什么关联,目前还没有半点头绪。”
“假如凶手真是韦固与李同心,最想杀的应该就是周宾。可是,为何第一个死的,却是冰人倪秀莲?”
“张采芬、孙三胜、马福贵,还有豆小蓉母子,这五人身上皆有三十七道利器划割伤。三十七,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
“还有,张、孙、马,三名遇害者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并非第一案发现场。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街坊邻居众多、住宅极为密集的生活区里,不被任何人察觉地绑走五个大活人?”
“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
“豆小蓉母子的胃容物中,仅残留了少量豆浆。以两具尸体的状态,可以确定至少饿了五天。但据豆腐作坊周边的邻居称,每天都有人上门买豆腐,敲门无人应。就算嘴里被塞了棉布,母子俩也能发出些微声响才对。”
“可是,没有。是下了迷药,还是有别的原因?”
齐逸一边在脑海中复盘九名死者的尸体状况与所有现场,一边自言自语地快速分析,并提取出几个最为重要的疑点。
江入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监察使尉迟贞卿勉强能跟上思路,王至与杜洵则完全被带进了案件梳理的头脑风暴中,时不时给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商讨了仅半刻钟,齐逸果断摇头道:“真相究竟是三种可能性中的哪一种,还是完全超出了我的推理,答案,只能从韦固和李同心这两个嫌疑最大之人身上获得。”
“那就将这二人,押回提刑司一审便知。”
江入年大手一挥,正要下令,齐逸赶忙拱手一礼:“提刑大人,切不可打草惊蛇。若真凶确为此二人,他们有本事瞒过众多民众的耳目,将被害者悄无声息掳走,定然做了极为充足的准备。”
“没有实证在手,仅凭推断,根本不足以定罪。”
“下官提议,先派能手暗中盯着两名嫌犯,若能找到杀人现场所在之地,那就万无一失。”
尉迟贞卿点头道:“言之有理!”
江入年思索了一下,然后放弃思考,直接安排了十几名提刑司捕快。
齐逸摇头道:“人不用太多,真凶行事极为缜密,具备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最多六名,三人一组,每人准备三件外衣、两种样式颜色不同的幞头...”
齐逸将前世刑警常用的交错盯梢法、三角盯梢法,仔细地给一众捕快讲解了一番。
这个时代没有对讲机、手机这些通讯工具,无法进行实时沟通,人再多也没用,无法进行交替跟踪。
因而让六名捕快准备好便于更换的外衣,交替时,另一个快速换装,尽可能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
现场演示了十几次后,齐逸满意地点点头,并交待六名捕快,跟踪过程中,切不可跟随目标进入僻静无人的巷子里。只需将巷子两头堵住,静等目标再次出现即可。
九名死者的尸体内,只残存一丝执念,魂魄皆无。
从韦固与李同心的户藉履历来看,二人都不具备邪修的特性,但有邪书生符子胥这一案例在前,齐逸不敢有半分侥幸心理。
只要在人流密集的街道坊市内,就算捕快跟踪失败,暴露身份,对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捕快们下手。
六名捕快齐声领命,匆匆离开提刑司,前去执行人生中的第一场跟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