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一盘大棋(1 / 1)
时值正午,大会结束。
梁仲道带着心腹谋士匆匆赶回书房,听完齐逸的分析后,巡抚大人混身惊出一层虚汗,萧先生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
经过数起案件,二人都折服于眼前这个少年的洞察力与推理能力,完全没有质疑关于瘟疫的猜想。
更何况,史书有载,无论旱灾还是水患,灾情过后往往都伴随着更为恐怖的瘟疫。
大启立国近千年,期间发生过无数次天灾人祸。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显示了因疫症而死的老百姓,往往都比被灾难夺走性命的人数多得多。
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都快结出冰来。
萧迟思忖片刻后,说道:“短短一天时间,白帝山那边的两座工窑,便已制作出一批水泥管。放出水泥专利使用权的消息后,今日一大早就有十几家营造所的东家,前往工造司打听此事。”
“工造司代司正已按照大人吩咐,通知那些东家午后在工造司议事。这些私人营造所的工匠少则百人,多则上千。只要这些私人营造所参与进来,我有把握在五天内,赶制出足够多的水泥管。如此一来,水患应能较好遏制。”
梁仲道轻抚短须,颔首道:“只要城中未发水患,疫症应能控制!”
话虽这么说,两位在京都官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心底仍旧有些不安。
“就算能从源头上解决水患问题,恐怕也阻止不了。”齐逸沉声道:“我怀疑,他们还有别的方法传播病毒。”
梁仲道和萧若甫面色一冷,下意识对视一眼后,萧先生急问道:“什么方法?”
“暂时还不知道。”齐逸苦恼地摇了摇头。
秦合重的人魂已经灰飞烟灭,至于秦合礼,可一不可二。
其神魂中设有禁咒,那是念师的手段,一旦涉及‘那个三品巫师是谁,叫什么名字,身在何方’或者‘你们的全盘计划是什么’之类的关键信息,他都无法以口述或写字的方式招供。
并且,秦合礼不惜赌上全家性命也要为主人完成复仇大计,可见他对那位超凡巫师的忠诚度有多高。所以,就算没有禁咒,他也不会如实招供。
齐逸用催毁心理防线的现代刑侦审讯手段,迫使秦合礼在心态接近崩溃的情况下,说出了一些未涉及禁咒内容的话。结合已知信息,展开联想、半猜半推地分析到这个程度,已经突破极限了。
思忖数秒后,齐逸问道:“院署可有超过三十年的老吏员?”
梁仲道愣了一下,旋即果然摇头:“没有。”
萧若甫补充道:“资历最老的老吏员,是户部管征役和赋税的,在院署待了十八年。哦对了,还有一个管匠户的老匠官,在工造司干了二十多年。”
齐逸想了想,说道:“距离白帝城约五百多里的宁城,附近有座山,名叫灵山。那里曾经生活着巫部后裔,但在三十年前,不知何故灵山被一场大火焚尽,而那些巫部后裔不知踪。有劳萧先生去户部仔细查一查,看看户藉卷宗中是否有记录。”
萧若甫沉思两息,疑惑道:“小齐大人是怀疑,那灵山的巫部后裔,与暗杀你的巫师有关?”
“可是,五百多里之外的深山巫部,怎会与你有恩怨?”巡抚大人既迷惑又惊讶。
齐逸面色凝重地看向二人:“不是与我,而是,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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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道、萧若甫:....??!
“巡抚大人,可知秦合重和一众守备军士卒的尸体,从南城衙门运走之后,是谁接手,又是如何处理的?”
梁仲道被问住了,身来一州巡抚,这种小事自然不可能亲力亲为。
萧先生沉思片刻后,回道:“当天,提刑司的行首仵作验完尸后,所有尸身全都运去南城守备军。士卒死亡,需由军中验明正身,方可发放抚恤金。至于军中如何处理,这就不清楚了。秦合重的尸身,则由秦家的人领走了。”
齐逸点点头,与他猜想的差不多。当时并不知道秦家背后涉及巫师,压根都没做任何后手准备。
“巫师有禁咒、焚阴术之类的手段,秦合礼身中禁咒,秦合重是秦家的人,恐怕也与他大哥一样。”
就算在场三人都信得过,齐逸也不可能将界中审魂一事说出来,这是他的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合重死在南城衙门,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并不清楚。那个神秘的三品巫师之所以要杀我,只是为了灭口。他们怕我在秦合重死亡之前,从他口中得知了某个隐秘。”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对方想要掩盖的那个隐秘就是,复仇!”
“秦合礼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他们欠下的债’。在修建水渠上动手脚,遭殃的无疑是白帝城全城百姓。从这个结果,可以倒推出,他们要复仇的对象是整座白帝城。”
萧若甫眉头猛地皱紧,面色蓦地一沉:“江提刑和尉迟大人提到,你遇刺那晚,仁恩街和北司坊百姓,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梁仲道也想起这件事,当即将千人共梦一事,事无俱细地说了一遍。
当晚所有被梦珠影响陷入昏睡的百姓,梦见自己生活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大山。突然有一天,大批甲士冲入山中,展开大屠杀。无数百姓死在屠刀之下,随后,那座大山也在熊熊火光中付之一炬。
“冤有头、债有主...”沉默许久的寇战,惊诧道:“莫非,灵山被灭,真与白帝城有关?!”
梁仲道与萧若甫本能地看向对方,二人心底无比震撼。
灵山被毁,巫部后裔不知所踪。蛰伏三十年,大费周章地利用大合营造,改动水渠修建,以制造一场水患。然后,借水患之机,实施复仇计划。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对方筹谋了整整三十年,绝对做足了准备。
虽然齐逸没有半点证据,但梁巡抚和萧先生心底都有一种直觉,这个猜想恐怕是真的。
只是,灵山因何被毁,为什么与白帝城有关,这些最重要的细节一概不知。
另外,暗杀齐逸的念师背后是一位超凡巫师,那三十多年前的灵山,应当也有实力不弱的巫师才对。
能将一座山焚烧殆尽,并迫使实力不低的巫师们背井离乡,仅凭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除非,偃州都指挥使率重兵前往。
假若真是三十年前的偃州都指挥使,率兵剿灭灵山巫部,从而与那位超凡巫师结下灭族之仇,确实说的通。可按常理来说,巫部后裔即便是寻仇,也应该找那位都指挥使,而不是在蛰伏三十年后,屠了白帝城。
“还有一件事需查明,不知巡抚大人在剑门关那边,是否有信得过的人?”
梁仲道没有明确回应,只是看向齐逸,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秦家原是剑门关一带的名门望族,一甲子前,秦家先祖因剑门关一役守关有功,获御赐免死银券。这样的家族为何会投靠巫师?又为何在二十年前,突然举家迁徙至白帝城?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梁仲道双眼一亮,旋即头皮一麻。
秦家来到白帝城之后,就目的性极为明确地朝着营造生意发展,经营二十年方才有了如今这般气候。而其承建白帝城大半基础建设的背后,就是为了制造一场水患,以实施复仇大计。
梁仲道为官多年,见多了老谋深算的居高位者,亦领教过布局极深的阴谋算计。但一想到白帝城即将面临的危局,乃人为操缘分,即便是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二品大员,都不免阵阵心惊。
这盘大棋,对方已经下了二三十年,如此先手有多大的优势,不言而喻。
身为偃州巡抚的自己,有能力化解这场风暴吗?
梁仲道心底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他,做不到!
但不管对方有多大的优势,自己也不可能轻言放弃。
“本院稍后便书信一封,飞鸽传于剑门关。不出三日,定能有结果。”梁仲道笃定地说道。
齐逸继续道:“灾难过后之所有多发疫症,是因为尸体没能及时处理,从而滋生大量细菌。尤其是水患,排水渠上涌会带来大量污水。另外,多年堆积于河渠与渗漏井底部的生活垃圾,也会被水流冲得到处都是。”
“除了加急制造水泥管,并安排大量工匠进行组装以外,当务之急还需备好足够多的人手,以应对雨季到来之后的污秽清理工作。另外,应对各种疫病的药物,必须备足。”
梁仲道当即表示,下午会通知医署的所有医官,来院署商议。萧若甫则表示,工匠一事他来负责。
“城中现有的药材,恐怕不够应对。”齐逸不无担忧道。
“无妨,本院会让医官开出所需药材名目,命人快马前往汀县、东山县等地采购。”
梁仲道是个称职的巡抚,刚上任就四处巡视,对偃州民情已有大致了解。白帝城下辖及周边地区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汀县和东山县盛产药材,有着偃州药仓之称。
“巡抚大人,稍后院署的察院那边,若有什么人匆匆离职,或者索性突然消失,还请及时通告下官一声。”
梁仲道和萧若甫蓦地一怔,齐逸压低声道:“提刑司有对方的暗子,下官若没猜错,城中不少衙门,都被对方的暗子渗透。今日,下官审问秦合礼一事,必定很快就会传到那幕后之人耳中。”
“事情演化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些暗子的用处已不大,且有暴露之嫌。大人若是那个幕后执棋手,会做何决断?”
梁仲道瞬间就听懂了,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薛寅与唐竟舟已从京都赶回,今日晚边就能到。若有何事,本院会让他二人来通报。”
诸事商议完毕后,巡抚大人提议在院署吃顿便饭,齐逸婉言谢过,梁仲道也一心公事,便未挽留。
出了院署,策马奔出数百米后,寇战方才放慢速度,问道:“我能做什么?”
齐逸指了指身后半空中的大黑鸟:“盯着王伯然。”
寇战略微思索两息,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执棋手若将所有暗子撤回,那个青年推官肯定也会有所行动。若对方依旧在提刑司按兵不动,那就说明此人不简单,非寻常暗子。
那么,盯着他,肯定会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