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未竟之业(1 / 1)
“灵体?这可真是够巧的。”
由于葬礼上没有逝者的画像,加上这里就是墓地,罗德一时间也无法确认这灵魂的身份。
虽然这灵体出现的非常突兀,但直观感受上并不危险,因此罗德并未过于戒备。
事实上,他临时起意陪阿丽娜来公墓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见到灵体。
罗德此前一直怀疑,前身的叔叔和婶婶,还有哈伦骑士、戴安娜小姐的灵魂莫名失踪的现象,或者至少后两者,可能和黄金树有关:
比如那棵树,正在无差别的掠夺这个世界所有死者的灵魂之类的。
因为他自获得水银之眼后,惟一见到过的灵体,就是科兹伍德那个被死亡玷污的,名叫西蒙的倒霉冒险者。
不过这名中年男人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打消了他的疑虑——
至少眼前这个普通人的灵魂没有受到影响。
“这样一来,也能间接表明,不只是索菲亚婶婶,约翰叔叔也不是普通人,另外,约翰·霍尔这个名字,大概率不是他的真名。”
身体半透明的中年男人并不知道罗德能看到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臂和小教堂中熟悉的人们,似乎明白了什么,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着装,迈步走向教堂门口。
但罗德并未阻止他的行为,一来,在他的感知中,这个灵体非常弱小,二来......
“哦!”
这座小教堂中似乎存在某种拒绝灵体的结界,于是这位先生以非常有气势的走路姿势,一头撞到了无形的屏障上,伴随着一声非常有喜剧效果的痛呼,非常狼狈地后仰摔倒在地。
由于是灵体,这位先生从地上捂着额头爬起来后,仍保持着贵族的体面姿态,但他还是自嘲地笑了笑:
“哦,赞美黎明,我作为这场葬礼的主角,却被拦在了教堂外,这可真是讽刺的事实。”
主角?
罗德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内心做出判断:“所以这个奇怪的灵体,确实就是今天要下葬的死者?这倒是有趣。”
而从这位‘主角’接下来的行为来看,他似乎并不打算接受这个事实。
罗德看了一眼贴在教堂门口的讣告,今早下葬的逝者,名字是罗伦·布拉德利。
“嗯?罗伦?跟那间酒庄的主人重名?而且那位夫人的姓氏,不是伯雷斯吗?”
转念一想,前身的叔叔和婶婶在橡木墓碑上的名字也各自保留了自己的姓氏,罗德便没怎么纠结这一点。
“不过,阿丽娜小姐之前说,这位先生是非常虔诚的信徒,怎么没有被神明接入对应的国度,成为祈并者,反而还驻留在物质世界?”
“难道他是那种,内心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虔诚的类型?不对,他刚才说赞美黎明,死人可不需要作秀,所以这应该真的是位虔诚的信徒,那么是神明接引信徒存在时间延迟?”
默默观察了片刻,罗德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这个正对着教堂的方向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似乎并未表露出对生者的恶意或攻击倾向,刚才的话语,也表明他对自己已经死去这件事,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除了微不可察的淡淡阴冷之外,也没有让罗德产生其他不适的感觉。
除了仍在不断尝试,以他能想象到的各种方法进入教堂,而导致场面看起来异常滑稽外,以上表现跟怪物图鉴中,对那些危险而邪恶的灵体类怪物的特征、描述并不相符。
不过这类危险的灵体能够在肉体死亡后仍停留在尘世,通常都是源于某种执念,这种现象被称为‘未竟之业’,可能是寻求为自己的死亡复仇,履行某个誓言,又或者是向生前所爱之人发出讯息。
罗德认为除了‘时间延迟’之外,这位先生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只要完成未竟之业,他便会离去。
而从这位罗伦先生被自己的葬礼拒之门外,但仍称得上稳定的情绪来看,他至少不是为了复仇而来。
此时又有一些宾客陆续到场了,见到站在教堂门口穿着奇装异服的罗德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罗伦先生见到人们从自己身边经过,走进教堂后,似乎有了新的思路,他瞅准这一拨来客中走在末尾的年轻男人,向他走去,嘴里还念叨着:
“哦,原来是小班森,你也来为我送行了吗?”
然后他径直穿过了被他称为‘小班森’的先生的身体。
从罗伦先生脸上愕然的表情来看,罗德认为他刚才可能是想尝试附身到那个年轻男人身上,以此绕过教堂的防护结界。
但实际情况是,那位被盯上的年轻人只是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突然打了个哆嗦,他狐疑的环顾了一圈,和罗德对上视线后,又莫名其妙哆嗦了一下,加快脚步逃难似的躲进了教堂。
“......”罗德非常怀疑,那位年轻人可能对自己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会。
而葬礼的主角似乎并未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看向周围,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尝试。
但此时站在教堂外的,只剩下罗德一人。
“啧啧,这身铠甲可真有气势,难道是哪位朋友的孩子?算了,这不重要。”
于是罗伦先生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罗德走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嗯,刚才那种感觉似乎是重点,感觉......等一下,我怎么感觉好烫?”
但还没走出几步,罗伦先生便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靠近一个活人,而是在坠向一轮烈日。
罗德无奈叹了口气,本来不想搭理这人,奈何对方的思路实在有些清奇,一个脆弱的灵体,竟然敢主动往初火跟前凑。
他甚至还没有主动点火,否则以如今LV.8的源质等级,没有肉体的保护,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火焰腾起的瞬间,对方脆弱的灵体大概就会被烧的一干二净。
“姑且提醒一句,再继续靠近我,你大概会被烧死,连你信奉的神明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中年男人显得非常惊奇,连忙后退到‘热量’的辐射范围之外:“哦!抱歉,先生,你......您竟然能看到我?”
“实际上我还能听到,罗伦先生。”罗德和他对视了一眼。
看到那双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奇异眼眸,中年男人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您一定是位强大的骑士,或者传闻中的施法者。”
一般来说,很少会有施法者愿意穿这样的护甲,不过罗德也懒得纠正,先是往教堂里看了一眼:
刚才那大概是最后一批客人,因为贵族的金钱和势力,来客坐满了所有的长条椅。
大部分人着装精致而考究,应该是布拉德利家族的亲友,只有少部分穿着普通、简谱一些的,向伯雷斯夫人问候并出言安慰,应该是这位夫人自己的人脉。
罗德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布拉德利家族的亲友,似乎都不太待见这位夫人,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现在,这位夫人站在木质上漆的棺椁前,声泪俱下的宣读悼词,她身后棺椁正对罗德的这一面上,有描绘黎明升起的图案,那是晨曦教会象征神明庇佑的圣徽。
又看了一眼罗伦先生后,他转身背对黎明走出几步:“不如我们来这边聊?我可不想被你的亲友们当成神经病。”
“好的,先生。”中年男人也跟上几步,但这次非常谨慎的保持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
“所以,罗伦先生,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我刚来的时候可没发现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隐约间经听到了阿黛尔的啜泣,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阿黛尔大概就是那位伯雷斯夫人的名字。
罗德点点头,又问:“你刚才说‘醒过来’?那么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感觉,嗯,或者说对自己的处境有所认知吗?”
人死后究竟会经历什么,是所有人都会感到好奇的一件事,罗德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罗伦先生的回答和米歇尔先生差不多:
“哦,先生,您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我了,难道您睡觉的时候,能意识到自己正在睡觉吗?”
中年男人停顿了下,又谨慎说道:“作为交换,我想我也有权利向您提问,您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葬礼上?如果我曾经见过您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
他的措辞非常讲究,礼貌中又隐约带着几分恭维,令人难以升起恶感,比起贵族,罗德认为他更像是位精明的商人。
“放心吧,你的家人为了这次葬礼,从教会请来一位正式牧师,是我的同伴,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中年男人的神色看起来轻松了一些,接着又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在墓碑上写我的死因。”
在墓碑上刻写逝者的死因,也是晨曦教会丧葬仪式的一环,而丰饶教会则认为,万物死后皆归于尘土,因此不会这样做。
听到他这样说,罗德忽然来了些兴趣:“所以罗伦先生,虽然这么问当事人有些失礼,但......你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吧。”
“大概?”罗德挑起了眉毛。
中年男人耸耸肩,说道:“直到刚才‘醒来’之前,我还在熬夜,为了即将刊登在米德兰晚报上的广告词而绞尽脑汁,所以我想,我大概是猝死在办公桌上的。”
“米德兰晚报?”罗德惊讶的看向他:“所以你真的是罗伦酒庄的那个‘罗伦’?我还以为只是重名而已。”
“哦?看来那则广告还是按照计划刊登了,能让您这样强大的骑士听说我的名字,这可真是荣幸,”他微微躬身致意,接着又唉声叹气起来:
“我过世后,大部分财产应该都会由阿黛尔继承吧,可她没什么经商的头脑或天赋,真是令人担心......”
接下来和罗伦先生的交谈中,罗德得知布拉德利家族拥有世袭的男爵头衔,但罗伦先生在超凡力量上没什么天赋,父亲过世后,只得到一笔钱,他将这笔钱花掉,盘下了城外的一座葡萄酒庄。
可以说,这位先生后半段人生的所有心血,基本都浇灌在了这座庄园之上,然而生意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他却因为这种理由死去了。
至于那位伯雷斯夫人,据说出身于下城区的一户贫民家庭,如今双亲都已亡故,只剩下一位亲弟弟。
因此两人的婚姻并未受到罗伦先生亲属的祝福,反而遭到强烈反对,而且至今也没有为布拉德利家族诞下后代,这大概是那位夫人刚才遭受冷遇的原因之一。
谈到这里,罗伦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道:“实际上是因为工作太忙了,从事这种行业,又因为婚姻而跟家族闹僵了关系,就注定要长时间和酒打交道,以至于我每次回到家时,要么醉的不省人事,要么累的完全没心情做那种事。”
而说到其他原因,罗德仔细观察了下中年男人的体格和精神状态,毕竟是贵族出身,年轻时还接受过骑士方面的锻炼,即便后来经商荒废了,现在看起来也还算健康。
嗯,至少比他上辈子天天享受牛马福报的体格来的健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因为劳累而猝死的样子,他要是再高强度熬个五六年,熬到四十岁,说不定还有点可能。
再考虑到他死亡后,遗产的归属问题,这位先生的亲人没有在下葬前要求进行尸检,已经是比较克制的表现了......
“等一下,这个时代似乎并没有什么系统化的尸检制度,罗伦先生的家属强烈要求一位正式牧师来主持仪式,难道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不过罗德并不打算关心他人的家事,而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从昨天那期米德兰晚报的发行时间倒推,这位先生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前,这样的时间跨度,已经不是什么‘时间延迟’能够解释的了,所以必定是有‘未竟之业’需要完成。
于是罗德认真看向中年男人:“据我了解,你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以这种形式出现,应该是还有尚未达成的执念,那么......”
“你刚才一直试图进入教堂,是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