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见没有其他办法,乖乖走上前去。
池烈并没有因为被发现在书店做题而尴尬,反而将卷子掉了个方向,指着那道他刚做完的压轴题:“这道题会做吗?”
喻见看了眼干干净净的试卷,犹豫了一下:“草稿纸借我。”
她从池烈手中接过碳素笔和草稿纸。
喻见英语比较弱,其他科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这两门。池烈在做的是一套数学试卷,压轴题选自以地狱难度闻名的某省高考真题,即使是一中学生也要大呼头疼。
喻见思考了一会儿,落笔计算起来,中间没怎么停顿,很快算出答案。
她把草稿纸递还给池烈,少年扫了一眼末尾的数字,眼底不自觉漫上点笑意。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重新整理好卷子,放回书架上,又瞥了眼喻见手里的习题:“好好学英语。”
怎么就能偏科偏得这么厉害。
喻见的脸瞬间有些红:“哦,知道了。”
她也不想错那么多道选择啊。
池烈没有继续留在书店做卷子,帮喻见找到最后一本英语单选,两个人一同走出书店。
日头更滚烫了些,空气似乎都在变形,发出微小的嘶嘶声。
“等一下。”喻见瞬间被晒得有些头昏脑胀,还记得最重要的事,从帆布包里摸出公交卡,“这个,这个给你。”
有了公交卡,他明晚就能多睡好几个小时了。
池烈倒是难得没拒绝,不过也没说谢谢。指间挟着那张薄薄的卡片,似笑非笑地看了喻见一眼,然后直接转身走了。
甚至连再见都没说。
喻见早就习惯了池烈古怪的脾气,也没恼火,独自朝车站走去。
老城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不太好,所谓的公交车站只是块光秃秃的牌子,没有供乘客休息的遮阳棚。炽热的阳光迎头洒下,晒得人脸颊发烫,头脑发晕。
上一班公交车才开走不久,下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
喻见把才买的习题遮在头顶,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低着头,听见车铃清脆的响声。
“上来。”热风吹来少年低低的笑,“我送你回去。”
*
喻见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城区里竟然有这么阴凉的一片区域。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惊讶打量着沿途的景象——明明只是穿过了一条小径,街巷两旁便种满了洋槐。生长多年,洋槐已然枝叶繁盛。葱茏有力的枝桠伸出人行道,投下一大片连绵的、带着阳光碎片的阴影。
滚烫闷热的风自叶隙里穿过,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吹动少女细白脸颊旁的发丝,也吹动少年宽松的蓝白短袖。
短袖被风吹得一阵阵鼓起,他看上去好像没有往日里那么单薄瘦削。
喻见侧身坐着,没去拽池烈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单手抓住后座车架:“你怎么想到从这里走?”
她其实是想问,他上个月才搬进来,为什么比她这个在老城区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还清楚哪里更适合穿行。
夏风一阵一阵吹着,吹来少年有些含糊的嗓音:“我每天都从这走。”
嘴里叼着根吃到一半的绿豆冰,他说话不太清楚。
喻见哦了一声,也咬了一口手里的绿豆冰,细细咽下后才反应过来:“你住这儿?”
她现在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这一回,池烈没回答,只是狠狠踩下踏板,陡然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吓得喻见顿时一个激灵:“慢一点儿!”她差点要摔下去了。
但池烈根本不减速,反而骑得更快了些:“怕摔就抓紧。”
喻见和这个玩命蹬车的疯子讲不通道理,只好无可奈何地伸手,轻轻抓住蓝白短袖的下端。
她抓的是衣服,少年却像骨头被捏了一下似的,瞬间挺直了背。
“你和岑清月说了什么?”车速渐趋平稳,喻见好奇,“她都开始躲着我走了。”
放在从前简直不可能。
池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扭过头来,略显冰凉的视线越过肩膀,黑漆漆的眼珠一错不错盯着她。
似笑非笑的,带着点隐约的嘲弄。
喻见的好奇心瞬间没了:“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反正她清楚他不会对岑清月动手,至于具体细节,还是没必要继续问了。
毕竟这人疯起来还是怪可怕的。
喻见老老实实低头吃绿豆冰,池烈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
半晌后,他的短袖被拉紧了些,少女的声音略显磕绊,却依旧轻软:“谢、谢谢你啊。”
少年嘴角禁不住向上勾起,淡淡嗯了一声,一幅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原本已经平稳的车速再度不动声色地降下来,悠长缓和,像是被拉长的蝉鸣。
他一点儿不着急,骑着自行车灵活地在街巷间穿梭。慢悠悠路过走街串巷卖绿豆冰的小贩、滋滋作响冒着热气的露天烧烤,将在洋槐树荫下打着扇子喝冰镇啤酒的居民远远抛在身后。
夏风吹过少年的衣襟,又吹过少女的裙摆。
温柔的,带着谁也没察觉出的缱绻。
离开种满洋槐的街道,池烈又抄了几条近路,很快来到河边。
今天是周末,河岸两边一如既往、早早摆开了集市。
行人小贩很多,这里的路况不太适合骑自行车,只能推着走。
喻见从后座跳下,池烈推着自行车,稍稍落后喻见一点儿。
她走在他前面,白色的帆布鞋,浅绿的裙子。细瘦的手腕和脚踝落着阳光碎影,嫩生生的,仿佛一伸手就能尽数握住。
池烈禁不住圈起指尖,眯眼比划了一下,手伸到半空中,又冷不丁收回来。
还是算了。
他总有种这么随便比划两下,都可能把她折断弄哭的错觉。
喻见不知道身后少年的动作,继续安静地走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谁都没再开口。
夏日午后漫长,蝉躲在柳树柔软的枝稍间,一声又一声鸣叫。
很快来到大路上。
“可以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喻见回头,看向池烈。
离福利院已经很近,她一个人回去完全没问题。
池烈嗯了一声,停住脚步。
喻见冲他挥挥手:“周一见。”
池烈此时又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路边的芦苇出神。喻见没在意,独自向前走去。
她走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头。
停在原地,还没离开的少年显然没有任何准备,目光相撞,不由愣了一下。
随后,他别开视线,不情不愿地冲她摆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新,明天还是正常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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