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绝望中的那一道光（1 / 1）
“砰！！！”
一只盛着顶级古巴雪茄的、价值不菲的英式保湿盒，被一只布满了青筋的大手，狠狠地从红木办公桌上扫落在地。
名贵的雪茄散落一地，如同被斩首的士兵，狼籍而又凄惨。
大卫·斯特恩，这位统治了NBA三十年之久的皇帝，正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年迈的狮王，在自己的领地里，发出着困兽般的咆哮。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威严的眼睛，此刻被一片猩红的血丝所覆盖。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份由“Woj”爆出的该死的推特，以及那份由联盟官方网站发布的、却只署着亚当·席尔瓦名字的调查声明。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政变！
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无耻的宫廷政变！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联盟里那二十八个球队的老板，正如何在他的背后，用一种看好戏的嘲讽眼神，看着他这个“黄昏的君王”，被自己亲手选定的“王储”，一步步地逼上绝路。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斯特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不是在问任何人，而是在质问这个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如今却开始反噬他的世界。
站在一旁的执行副总裁谭惠民，脸色煞白。
他从未见过斯特恩如此失态。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皇帝”永远是冷静的、从容的，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出解决的办法。
但今天，天是真的要塌了。
“总裁先生，您……您息怒。”谭惠民的声音，有些发颤，“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斯特恩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在谭惠民的脸上，“怎么挽回？！用我的名义，去撤销一份由我的副手、竞赛委员会主席签署的、并且得到了超过半数老板支持的‘合法’调查吗？！那不是挽回！那是自取其辱！那是向全世界承认，我，大卫·斯特恩，已经失去了对这个联盟的控制！”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又狠狠地摔了下去。
电话机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弹跳了几下，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那个蠢货！那个被权力蒙蔽了双眼的、天字第一号的大蠢货！”斯特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开始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来回踱步。
“他以为他在干什么？捍卫规则？维护公平？狗屁！他是在为了坐上我这张椅子，而亲手砸掉我们未来三十年最大的金矿！”
“陆远是什么？他不仅仅是一个教练！他是我们插进中国那片十几亿人口市场的、唯一的一把尖刀！他带来的，是暴涨50%的收视率！是数以亿计的赞助合同！是整个联盟未来市值翻倍的、无限的可能性！”
“为了这些，我甚至可以为他修改宪章！规则是什么？规则就是为了让帝国变得更强大、更富有所服务的工具！而不是一个蠢货用来标榜自己、攻击政敌的、可笑的道德牌坊！”
“可席尔瓦那个白痴，他看到了什么？他只看到了莱茵斯多夫那几个老顽固的抱怨！只看到了眼前那一点点所谓的‘老板们的支持’！他为了讨好那群目光短浅的、只在乎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诸侯，就要去斩断帝国通往新大陆的航线！这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短视！”
谭惠民沉默了。他知道，斯特恩说的全都是对的。
从商业帝国的角度来看，席尔瓦的行为无异于自毁长城。
但问题是，这一次，席尔瓦的背后，站着的是大多数的“诸侯”。
“总裁……”谭惠民艰难地开口，“问题的关键，可能已经不在于陆远，也不在于中国市场了。而在于……老板们。他们似乎，对陆远这种‘无法被复制’的成功，感到了……恐惧。”
斯特恩的脚步，猛地一滞。
他像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原地。
那股滔天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沉的、刺骨的寒意。
是的。
谭惠民，点出了那个他一直不愿去正视的最可怕的核心。
恐惧。
这，是一场席卷了整个联盟的无声叛乱。
叛乱的导火索，是陆远。
但叛乱的根源，却是三十年来，积压在那些球队老板心中的、对斯特恩铁腕统治的深深忌惮与不满。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斯特恩是无可争议的皇帝。
他用“工资帽”和“奢侈税”限制了他们的军备竞赛。
他用“选秀乐透”来平衡强弱。
他用“禁药令”和“着装令”来规范球员的行为。
他像一个严厉的大家长，用自己制定的规则，将三十个桀骜不驯的富豪，牢牢地捆绑在他的战车上。
老板们服从他，是因为他能带领大家赚钱。
他将NBA这个蛋糕，做得越来越大，大到每个人都能分到足以让他们闭嘴的、丰厚的一块。
但陆远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陆远，和他所缔造的金州勇士，是一个“异类”。
一个无法被理解、无法被复制、也无法被限制的“怪物”。
他不像那些靠着挥舞支票簿来堆积球星的土豪老板，比如尼克斯的多兰。
他也不像那些靠着选中天命之子而崛起的幸运儿，比如骑士的吉尔伯特。
他，仿佛是神。
他让姚明，焕发了第二春。
他让兰多夫、迪奥、佩贾……每一个在他手下的人，都打出了远超自己身价的表现。
这种能力，让其他二十九位老板，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恐惧。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里，只要陆远还在，金州勇士，就将是那座永远横在他们面前的、不可逾越的大山！
他们的天赋，他们的金钱，他们的运作，在陆远这种近乎于“开挂”的能力面前，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将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为了一个“第二名”而争得头破血流。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席尔瓦，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集体性的恐惧，并成功地将它转化为了自己的政治资本。
他向老板们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斯特恩，老了。
他为了他的“中国梦”，为了他退休前的最后一份光鲜履历，已经不惜牺牲你们的利益，去纵容陆远这个“怪物”的存在。
而我，亚当·席尔瓦，将和你们站在一起。
我将用“规则”这把利剑，斩杀这头东方的恶龙，让联盟，重新回到那个大家可以公平竞争（或者说，靠钱竞争）的、熟悉而又舒适的轨道上来。
于是，一场针对斯特恩的“倒戈”，在悄无声息中，形成了。
斯特恩的办公桌上，电话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换上了那副不容置疑的、属于帝王的面孔。他要亲自，去平息这场叛乱。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洛杉矶湖人队的老板，杰里·巴斯。
巴斯博士是他的老朋友，也是联盟里最具影响力的元老之一。
“杰里，是我。”
“大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巴斯，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关于陆远，关于席尔瓦……听着，大卫，我很感激你为这个联盟所做的一切。但这一次，湖人队，必须和其他球队，站在一起。”
“为什么？！”斯特恩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也相信席尔瓦那套可笑的‘规则论’吗？！”
“不。”巴斯博士的声音，很平静，“我相信‘平衡’。陆远，打破了平衡。他不是一个教练，他是一个BUG。一个会让未来十年的总冠军，都失去悬念的BUG。这对湖人，对整个联盟，都不是一件好事。大卫，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
斯特恩的心，沉了下去。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了达拉斯小牛队的老板，那个永远激情四射的马克·库班。
“马克！你也要跟着席尔瓦胡闹吗？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一个互联网新贵，变成了体育界的大人物吗？”
“嘿，大卫，别给我戴高帽。”库班的声音，听起来却异常冷静，“我是一个商人。我投资小牛队，是为了赢，也是为了赚钱。现在，有一个家伙，让我未来十年，既赢不了球，也赚不到更多的钱，因为所有的关注度都会被他吸走。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支持他？还是干掉他？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第三个电话，来自克利夫兰的丹·吉尔伯特。
第四个电话，来自菲尼克斯的罗伯特·萨维尔。
……
……
第十个电话
……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插在他的心上。
他们的理由，千奇百怪。
有的说为了公平，有的说为了平衡，有的说为了商业利益。
但斯特恩知道，那背后，只有一个共同的声音：我们，受够了你的统治。我们，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权力从你的手中夺回来。
当最后一个电话挂断时，斯特恩无力地瘫倒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他那挺得笔直的、如同山峰般坚毅的脊梁，第一次垮了下去。
他输了。
在他还没有正式退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给了他自己亲手挑选的接班人，以及那群被他压制了三十年的野心勃勃的诸侯。
他感觉自己像极了晚年的凯撒。
被他最信任的布鲁图斯和一群元老院的议员，用匕首包围在了议事厅的中央。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谭惠民看着这位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昔日帝王，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总裁……”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如此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斯特恩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是一片死灰。
“惠民，”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吧。告诉他，准备接受一场……最糟糕的失败。”
他知道，他已经无力回天。
由席尔瓦主导的、针对勇士队的调查，将不可逆转地进行下去。
而他，大卫·斯特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期内最大的功绩、最璀璨的明珠——陆远和他的中国市场，被这群短视的蠢货，亲手毁掉。而他一生的威名，也将在这样一场耻辱的“宫廷政变”中，黯然落幕。
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
就在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几乎要凝固成实体的时候。一阵急促的、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滚出去！”斯特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道。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然而，门却被推开了。
他的首席秘书，一位跟随他超过二十年的、名叫琳达的中年女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恐、困惑与一丝诡异兴奋的复杂表情，几乎是闯了进来。
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印着联邦法院徽章的厚厚信封。
“对不起，先生！但是……但是这个……您必须马上看！”琳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斯特恩抬起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是法院的传票吗？给陆远的？还是……给我的？”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或许是那群老板，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通过法律手段，来将他这个“碍事”的皇帝彻底赶下台了。
“不……不是……”琳达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信封，放在了斯特恩的面前。
她因为紧张，甚至不敢去看斯特恩的眼睛。
“先生，这份传票的收件人是……是亚当·席尔瓦先生。”
“什么？！”斯特恩和谭惠民，几乎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斯特恩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他一把抓过那个信封，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充满了法律术语的冰冷文件。
他飞快地，扫视着文件的标题。
【美利坚合众国，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
【民事调查令及法庭传票】
事由：关于对亚当·席尔瓦先生可能存在的、与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市多家博彩集团之间的‘不正当财务往来及信息交换’行为，进行司法调查……
“轰！！！”
这行字，就像一道九天之外的黑色闪电，狠狠地，劈进了斯特恩的大脑里！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拉斯维加斯！
博彩集团！
不正当财务往来！
这三个词，对于任何一个美国职业体育联盟的高管来说，都不仅仅是丑闻。
那是禁区！是地雷！是触之即死的最高压线！
是足以让任何人的职业生涯，乃至整个人生，都瞬间化为灰烬的来自地狱的业火！
在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的历史上，与“赌博”扯上关系的，无论是球员、教练还是高管，下场，都只有一个——永久驱逐，身败名裂！
这是联盟为了维护自己“纯洁性”和“公信力”的、绝对不可动摇的最根本的基石！
席尔瓦，那个刚刚还以“规则捍卫者”、“联盟纯洁性守护神”自居的未来的“王”，竟然和拉斯维加斯这座赌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斯特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像一个在深海中即将溺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不，这不是救命稻草！
这是一柄从天而降的、闪烁着寒光的、沾满了剧毒的屠龙之刃！
他抬起头，和同样处于极度震惊中的谭惠民，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同一个令人毛骨悚悚然的念头。
到底是谁？
“拉斯维加斯……博彩集团……不正当财务往来……”
谭惠民一字一顿地，如同梦呓般念出这几个单词。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脏上。
作为联盟的首席法务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丑闻。
那是末日。
是足以让整个北美体育界都发生十二级地震的终极禁忌。
斯特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那双刚刚还是一片死灰的眼睛里，此刻，正燃起两簇幽幽的火焰。
震惊？
不，那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
是谁？
是谁，在用这样一种……近乎于“神罚”的方式，对亚当·席尔瓦，进行了一场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政治上的“外科手术式打击”？
这不是一次常规的司法调查。
常规的调查，绝不会如此突兀，也绝不会如此精准地，直指联盟二号人物与赌博集团的联系！
这更像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暗杀！
一柄淬满了剧毒的无形匕首，在最关键的时刻，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了那个刚刚宣布“政变成功”的未来新王！
而且，时机！
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了。
就在席尔瓦利用老板们的恐惧，集结了“讨伐军”，将他这位老皇帝逼入绝境，即将登上权力巅峰的前一刻……
就在他大卫·斯特恩众叛亲离，心丧若死，即将接受一生中最耻辱的失败的前一秒……
这柄“神罚之刃”，从天而降。
它不仅斩向了席尔瓦，更像是一根染着鲜血的救命稻草，递到了他这位即将溺死的昔日帝王手中。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斯特恩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即将冻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知道，靠近这团火，或许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但是，不靠近，他现在就会立刻冻死。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重新闪烁着精明与狠厉光芒的眼睛，看向了同样处于极度震惊中的谭惠民。
“马克，”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沙哑，而是恢复了往日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你觉得，是谁干的？”
谭惠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一个名字，一个东方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是，他不敢说。
因为那个猜测，实在是太过于疯狂，太过于恐怖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这个人，就不是一个篮球教练那么简单了。
他……他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一个能坐在数千公里之外，精确地操控着纽约权力风暴走向的、来自东方的魔鬼！
看到谭惠民那惊恐的眼神，斯特恩就知道了答案。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骇、欣赏、忌惮与……一丝狂喜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呵……”他低声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办公室，充满了癫狂与快意的狂笑！
“好！好一个陆远！”
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真皮座椅上霍然站起！
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因为“众叛亲离”而消散的、属于“篮球皇帝”的无上威压，如同火山喷发般，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凝实，更加的……充满了血腥味！
他输了吗？
不！他没有！
他只是被自己的“仁慈”和“短视”蒙蔽了双眼，以为这是一场需要他亲自下场去平息的“诸侯叛乱”。
但他错了！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比他更年轻、更疯狂、也更不择手段的盟友！
一个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去选择，就被迫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的、来自东方的恐怖盟友！
陆远，用这样一份来自地狱的传票，向他，也向全世界，宣告了一件事：想动我？可以。但你们，要做好被我拖进地狱的准备！
“总裁先生……”谭惠民看着眼前这位仿佛瞬间“返老还童”、重新变回那个铁腕帝王的斯特恩，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们现在……”
“现在？”斯特恩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缓缓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霓虹灯点亮，充满了欲望与罪恶的城市。
“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席尔瓦那个蠢货，以为他得到的是诸侯的拥戴。但他不知道，他引来的，是来自地狱的撒旦。”
“而我，大卫·斯特恩……”他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将亲手，为撒旦，拉开地狱的大门。”
数千公里之外，奥克兰，勇士队的训练基地。
陆远，正悠闲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品尝着一杯刚刚由大卫·陈从香港空运过来的顶级武夷山大红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与焦虑，仿佛纽约那场足以颠覆整个联盟的权力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站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心腹，华尔街的金融精英，大卫·陈。
此刻，这位在资本市场上，能够面不改色地调动数十亿美金的男人，脸上，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对自家老板的敬畏。
“老板，”大卫·陈的声音，压得很低，“华盛顿那边传来消息，纽约南区联邦法院，已经正式签发了对亚当·席尔瓦的调查传票。我们的‘第一只箭’，已经成功命中了靶心。”
陆远轻轻地吹了吹杯中的茶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地问道：“‘箭’上的‘毒’，涂得怎么样了？”
大卫·陈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知道，老板所说的“毒”，指的是什么。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通过我们在《华尔街日报》和《纽约时报》的‘朋友’，将一些‘无法被证实、但又充满了想象空间’的线索，匿名透露了出去。”
“比如，席尔瓦先生的某个远房表亲，是拉斯维加斯米高梅集团旗下某个赌场的VIP客户。”
“比如，席尔瓦先生在去年总决赛期间，曾经‘私人’拜访过内华达州博彩委员会的一位委员。”
“再比如，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称，席尔瓦先生名下的一个离岸信托基金，与某个总部位于开曼群岛的、背景复杂的投资公司，有过资金往来。而那家投资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恰好是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的创始人……”
大卫·陈每说一条，他自己的额头上，就冒出一层冷汗。
这些线索，单拿出来，都像是捕风捉影的八卦。
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但是，当它们与“联邦法院调查”这件大事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将构成一张充满了致命诱惑的蛛网！
它会引导着所有媒体和公众，朝着一个方向去联想，去深挖，去脑补……
最终，在人们的心中，形成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亚当·席尔瓦，不清白！
他，和赌博，有染！
这，就是陆远所说的“毒”。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杀人于无形的舆论之毒。
“很好。”陆远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放下茶杯，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大卫，你知道，为什么我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动用这颗棋子吗？”
大卫·陈恭敬地答道：“因为席尔瓦联合了其他老板，对我们发起了攻击。我们需要反击，让他自顾不暇。”
“不，这只是表象。”陆远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你记住，永远不要在你的敌人最强大的时候，去攻击他。”
“当席尔瓦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将斯特恩逼入绝境的时候，那是他声望的顶点，是他权力的巅峰。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抛出这个‘赌博丑闻’，也会有很多人，认为这是我们为了自保，而对他进行的卑劣陷害。甚至，斯特恩本人，为了维护联盟的颜面，都可能会出面压下这件事。”
“但是，如果我们，再等一等呢？”陆远伸出了一根手指。“等到席尔瓦，正式签署了那份调查令。等到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将斯特恩彻底踩在脚下。等到他以为自己已经登上了王座。那个时候……”
陆远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的防备，会降到最低。他的傲慢，会达到顶点。而他所有的支持者，都会因为‘大局已定’，而陷入一种看好戏的松懈状态。”
“而最重要的一点，”陆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个时候，被逼到悬崖边上，众叛亲离的斯特恩，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渴望看到席尔瓦身败名裂的人！”
“他会比我们，更希望这份传票是真的！他会动用他三十年来，积累下的所有资源、所有人脉，去‘帮助’联邦法院，‘证实’席尔瓦的罪名！他会把这柄我们递给他的、来自地狱的屠刀，用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锋利，还要残忍！”
“这，才叫‘借刀杀人’。”
“我们，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辜的、被调查的受害者。而真正的屠杀，将在联盟的内部，由那位被彻底激怒的帝王，亲手完成。”
听完陆远的这番话，大卫·陈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这，是人性的艺术。
是对权力、欲望、嫉妒、恐惧……这些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所进行的如同魔鬼般的算计和操控！
老板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自保”。
他故意示弱，故意激化矛盾，故意让席尔瓦的野心膨胀到顶点。
然后，再亲手点燃斯特恩的怒火，让他们两个，在联盟进行最血腥的、不死不休的厮杀！
而他，陆远，将作为最终的胜利者，来收获所有的一切。
“老板，我明白了。”大卫·陈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智慧，深不可测。”
“不，这不叫智慧。”陆远淡淡地笑了笑，重新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这，叫准备。”
“从我决定接手勇士队的那一天起，我就让你的团队，对NBA联盟办公室里，所有副总裁级别以上的高管，都进行了一次最深度的、S级的背景调查。包括他们的财务状况、人际关系、甚至……是他们不可告人的癖好。”
“因为我知道，当我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站在这片土地上时，我所面对的，就绝不仅仅是篮球场上的对手。”
“亚当·席尔瓦，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蠢货而已。”
陆远的声音，很轻，很淡。
但听在大卫·陈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滚滚。
纽约，NBA总部大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亚当·席尔瓦，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庆祝胜利的82年的拉菲。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大权在握的、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他赢了。
赢得如此的干脆，如此的漂亮。
他成功地将那二十八个桀骜不驯的球队老板，变成了自己手中的利剑，一剑就刺穿了斯特恩那维持了三十年，看似坚不可摧的独裁统治。
那份由他亲自签署的、针对金州勇士队的调查令，就是他的“登基诏书”，向全世界宣告着，一个属于亚当·席尔瓦的新时代即将来临。
至于斯特恩？
他现在恐怕正一个人躲在顶楼那间办公室里，像一头被驱逐出族群的年迈狮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吧。
席尔瓦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他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那丝滑而又醇厚的液体，仿佛是他未来权力的味道，美妙得让他沉醉。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的秘书，用一种略带紧张的语气，隔着门说道：“席尔瓦先生，斯特恩先生的秘书琳达女士，刚刚打来电话。斯特恩先生，邀请您去他的办公室，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席尔瓦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即舒展开来。
他笑了。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个老家伙，终究还是不肯体面地退场。
这是要做最后的挣扎吗？
也好。
就让我亲眼去见证一下，一个旧时代的帝王，是如何在自己面前低下他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吧。
“告诉她，我马上就到。”席尔瓦放下酒杯，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一丝不苟的阿玛尼西装，昂首挺胸地朝着电梯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意气风发。
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王座的，铺满了红地毯的道路上。
然而，当他走出电梯，踏入顶层那条熟悉的走廊时，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走廊里站满了人。
有联盟其他部门的副总裁，有法务部的首席律师，甚至还有公关部的总监……
他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去参加一场葬礼。
当他们看到席尔瓦时，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同情、恐惧与疏远的复杂神色。
席尔瓦的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自信而又优雅的微笑，推开了那扇象征着联盟最高权力的大门。
办公室里坐满了人。
主位上，是面无表情的大卫·斯特恩。
他的左手边，是脸色煞白的谭惠民。
而他的右手边坐着的，是联盟董事会里，几位最有权势的巨头——芝加哥公牛队的杰里·莱茵斯多夫，洛杉矶湖人队的杰里·巴斯，波士顿凯尔特人队的维克·格罗斯贝克……
这些人，不久前，还是他席尔瓦最坚定的“盟友”。
但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甚至带着一丝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仿佛他不是一个即将登基的新王，而是一个闯入了圣殿的肮脏异教徒。
席尔瓦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大卫，杰里……先生们，下午好。”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不知道，召开这次紧急会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人回答他。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斯特恩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也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有的，只是一种绝对冰冷的漠然。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将桌上那份印着联邦法院徽章的牛皮纸信封，推到了桌子的中央。
“亚当，”斯特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能跟我们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席尔瓦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信封上。
当他看清楚上面那行“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的字样时，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无法言喻的彻骨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冻结了！
“不……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开始颤抖，那副优雅从容的精英面具，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你不认识吗？”斯特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你应该认识这里面的内容。”
他示意了一下。
谭惠民站起身，戴上了一副白手套，像是在处理一件充满了剧毒的生化武器一样，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抽出了那份该死的传票。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宣读死刑判决书般的语调，缓缓地念了起来：
“【美利坚合众国，纽约南区联邦地区法院】……”
“【民事调查令及法庭传票】……”
“事由：关于对亚当·席尔瓦先生可能存在的、与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市多家博彩集团之间的‘不正当财务往来及信息交换’行为，进行司法调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席尔瓦的神经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
他想要开口辩解，想要说“这是陷害”、“这是污蔑”，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
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也是他未来用来控制某些“不听话”的人的终极秘密武器！
怎么会，被翻了出来？！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让他万劫不复的方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主位上的斯特恩。
“是你！是你干的！！”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如同败犬般的哀嚎，“你为了保住你的位子！为了保住那个中国骗子！你竟然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陷害我！！”
他像一头疯狗一样，朝着斯特恩扑了过去。
然而，他还没能靠近办公桌，就被两名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身材高大的联盟保安，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斯特恩，从始至终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可悲小丑。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被按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席尔瓦面前。
他蹲下身，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魔鬼般的低语，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亚当，你错了。”
“第一，陷害你的人，不是我。因为，我还没有卑鄙到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这种级别的对手。”
“第二，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挑战我。而是，你招惹了一个，你，我，我们所有人，都招惹不起的存在。”
“现在，我以NBA总裁的名义，正式宣布：”
“亚当·席尔瓦，从即刻起，暂停联盟执行副总裁、竞赛委员会主席的一切职务，接受联盟内部，以及联邦法院的双重调查。”
说完，斯特恩站起身，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走到窗前，重新俯瞰着这座属于他的城市，属于他的帝国。
那场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政变”风暴，已经烟消云散。
代价，是他的“王储”，和他亲手选定的继承人，变成了阶下囚。
而他，则被迫与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来自东方的魔鬼，达成了一场没有契约的魔鬼交易。
他知道，他赢了今天。
但他也可能输掉了整个未来。
因为从那份染血的传票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一刻起。
这个联盟的规则，就已经不再由他，大卫·斯特恩，一个人说了算了。
而在遥远的奥克兰。
陆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窗前，看着训练场上，那群正在挥洒汗水的、属于他的球员们，嘴角勾起了一抹睥睨天下的笑容。
游戏，结束了第一回合。
接下来，该轮到我亲自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