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杨行简彻底从方才劫后余生的险境中抽出神来,抬手间不自觉地拂过箭头擦过的脖颈,当看到有星点血色落在指间上时,仍旧心有余悸地僵了僵,原本俊逸如玉的脸多了几分仓惶不定,因为他很清楚,若是再偏上一寸,那只箭穿过的便是他的喉咙了。
李绥——
气得咬牙切齿的杨行简看着翻身下马,俨然一副关心模样的李绥,如何能看不出其中的虚情假意来。
早闻这李家郡主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跟着杨家儿郎们疯惯了的,因而娇纵且厉害。可他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敢当众这般对待他?
她怎么敢!
待到太医匆匆赶过来时,便看到杨行简痛的冷汗直冒,反倒是御陵王妃颇为关心地问道:“太医快看看,郡王这是如何了。”
看到杨行简躺在烈日灼烧的地上,在这千人瞩目下狼狈不堪,不知是疼的还是惊的,冷汗淋漓湿了鬓发的模样,李绥唯有强忍住,才没露出丝毫嘲笑来。
“嘶——”
在太医小心翼翼查看时,似乎是碰到了伤处,杨行简倒吸一口凉气,察觉他的目光阴鸷地看向自己,那太医也是可怜的垂下头,连连道:“郡王恕罪,郡王恕罪。”
“看了这么久,到底如何了!”
听到杨行简的话,那太医连忙道:“回郡王,您这是跌落马下时,崴到了手,只怕是伤了筋骨,此处炎热,还是请郡王于帐中,臣在好生看看,以对症下药。”
眼睁睁看着惨白着脸,俨然一副败军之将的杨行简被小厮用竹辇给抬了下去,李绥适才不徐不急地朝着帝后的金帐而去。
“阿蛮求胜心切,无意惊得扶风郡王坠马,还请陛下、皇后殿下降罪。”
待李绥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帝后大帐,便大大方方地叉手行下一礼,请起罪来。
此刻看着面前恭敬的李绥,看了眼隐忍不发的杨知远,再想到方才皇后李氏悄然与他禀明了宴会前,杨行简对李绥行事不检一事,他又如何不明白方才那一幕?
座下这个年轻侄女虽是女儿家,性格却是刚毅必报,容不得沙子的,所以她看似是射鹰,但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又有几人看不清?
原就是杨行简先行冒犯,此刻当着李皇后和李章的面,杨崇渊自然不会开口治罪。
“你这孩子,方才倒把人吓得不轻。”
见杨崇渊未开口,坐在一旁的李皇后看了眼一旁不辨喜怒的杨知远,适才半埋怨半担忧地做样子道:“方才到底是怎么了,这隔得远看不清,没得叫人担心。”
听到李皇后如此说,自然知道她一句“隔得远看不清”,便教这帐内的杨知远等人没有了话语权,转瞬便将答案交给她来圆。
面对姑母的这番递话之举,李绥如何不懂,自然是顺着杆子解释道:“回陛下、殿下,方才对阵时,阿蛮一瞧着扶风郡王率先两箭齐发,俨然要分出胜负来,心下便着急了,此时又恰好看到郡王身后有两只黑鹰要冲天而起,便想着借此一箭双雕,也好扳回这一局——”
这世间能有这般巧合之事?
杨知远听到这番话,案下的双手渐渐紧攥,只觉得李绥一个小丫头也敢仗着李家和赵翌,如此胆大妄为,挑衅他们。
“你分明就是对着我而来!”
就在李绥话说到一半时,身后赫然响起的反驳声便打断了她,待她与众人看去,便见右手被裹得跟个粽子般的杨行简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俨然要讨一个公道般。
“陛下。”
在杨崇渊的面前,杨行简倒没有造次,此刻恭敬拱手下去,侧首间冷冷地看着李绥道:“侄儿亲眼看到,御陵王妃搭箭便朝着我而来,绝非她所言,只是好胜心切的缘故。”
说罢,杨行简抬起下颌,露出脖颈上的血痕道:“若非我躲避及时,岂非让她贯穿我的脖子?”
“郡王说笑了。”
就在杨行简面带不善地大加指责时,毫不在意的李绥方要开口,便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渐传渐近。
“阿蛮弓马娴熟,长安城人尽皆知,她的箭术之精湛,堪比男子,断没有失手的。”
听到这句光明正大讽刺自己的话,杨行简几乎觉得所有情绪都横冲直撞地直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