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1 / 1)
一时间相互而视的两人都有些讶然,钟离湲便邀陆伯进了屋。
陆伯不禁意识到,钟离湲在陆府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这似乎还是首次与钟离湲坐下来面对面交谈。虽说在名义上陆景行是一府之主,但从情感上来说,他也算是陆景行的半个父亲,他曾听闻钟离湲要自己做生意,就在与钟离湲的交谈中主动提起了此事。
他让钟离湲遇到问题尽管去找他,需要多少本金也直接向他提。他的想法很简单,觉得钟离湲的生意即使做失败了,他们陆府也赔得起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银子。他这样做即使不是为了他的府主,也是源于他有些欣赏钟离湲这种自食其力的想法。
钟离湲面对陆伯的这番好意,她口头上欣然应下了,并且与陆伯聊了一些她的筹备细节和想法,以及后面的打算。她的言辞都得到了陆伯的赞同,甚至让陆伯有些吃惊,觉得她之前似乎接触过一些经营之道。
一番畅聊,钟离湲送走陆伯,探到江听雪余烧还未退,她又为江听雪粗略擦拭了一下脸颊与双臂。外屋的炭盆内温着热水与几碗清淡流食,她看火势弱了便添了一些木炭进去,随后回到了榻前坐下。一张长形案牍置于她身前,上面摆着她之前吩咐雀儿取来的纸笔,书写的内容都与她筹备的生意有关。
钟离湲并不知陆伯后面又来了几次,一回到陆府的她总会不由自主放松警惕,不会去留意外界的动静,更何况她注意力有限,如今已经被一件事占据了,就分不出精力去在意别的事。
屋外寒风拂动着草木檐灯,沙沙声混在漏刻的滴答轻响里,传至钟离湲耳畔异常清晰。她伏案静静书写,时不时为江听雪更换一次额上湿帕。
差不多在三更将过时,钟离湲突然感觉到有股微弱的力道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脑海中随即闪过一个念头,搁笔扭头向榻上瞧了去,看到榻上之人正半睁着惺忪的眼瞧她。
钟离湲心中欣喜,她握住江听雪伸向她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在江听雪颈部探了探,确定江听雪已完全退了烧后,她取下了江听雪额上的帕子。看到江听雪的苍唇有些褶皱,她知江听雪此时定是口喝,但还是忍不住先柔声询问了一句:“雪姐姐,感觉如何?”
一语问完,不等江听雪回复,钟离湲便松开江听雪的手起了身:“等我一下,我去拿水。”
江听雪感觉自己的手落了空,想阻止钟离湲离开的动作却没来得及,待钟离湲回来时,她瞧见钟离湲手里端着一个漆盘,忍不住再次微微抬起了一只手。她盯着钟离湲的动作,看到钟离湲蹲身将案几上的纸笔向一端挪了挪,留出了一个放漆盘的位置,随后扶她起来,又在她身后放上了一个靠垫,为她披上了一件狐裘。
当江听雪感觉自己伸出去的手再次被握住时,一只杯盏也已到了她唇边,钟离湲的话语柔和:“来,雪姐姐,先喝些水,待会再吃些食物,这些都是愉娘特意为雪姐姐做的。”
在此之前,钟离湲已经喂过江听雪几次温水,不过作用似乎不大,都通过密汗排了出来,好在如今已经退了烧,钟离湲想,除了那两位先生所说的心病外,江听雪其他方面应该已无大碍了。
“小潺,外屋似乎放了漏刻,你刚刚出去时可瞧了,如今是何时?夜似乎已深,你应该去休息的。”江听雪声音有些沙哑发涩,她说完话才喝下了钟离湲喂给她的水。她虽不忍看到钟离湲为她受累,但心中却感到温暖欣喜,并且眼前这熟悉的环境也让她觉得踏实安稳。
钟离湲出去取水和食物时确实顺便瞧了一眼漏刻,已快到丑时。她见江听雪问,便轻轻一笑道:“还早,刚到亥时。”
其实平日里,一般不会有人将漏刻放在房内,漏刻滴下的水声在夜里很容易搅扰到人休息,由于今夜情况特殊,陆伯才命人临时搬来了漏刻。钟离湲陪江听雪简单交谈了片刻,待江听雪缓和了一些之后,她劝抚着江听雪吃下了一小碗清粥。
这个时候,钟离湲知道江听雪应该已无睡意,就没再扶江听雪躺下。她担忧江听雪冷,出去放碗碟之前又特意为江听雪整理了一下被衾,并且进来时还挪来了炭盆。
外屋的几道窗户都留有缝隙,冷风丝丝缕缕灌入,掀动着一室融融灯火。钟离湲将炭盆放在榻前,灭掉外屋的几处油灯,又将里屋的油灯灭了数盏,随后放下帐幕,她自己也进入了帐内,陪江听雪并排倚坐在榻头。
帐内光线昏暗,江听雪不由自主向钟离湲那里靠了靠,默不出声,面容毫无生气。钟离湲瞧在眼里,经过一番犹豫,最终涩涩开口打破了寂静:“雪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说于我听。”
“小潺……”随着一声带颤的轻唤,压抑了许久的泪水似是再也无法得到控制,瞬间自江听雪眼眶滚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她也扑进了钟离湲怀里,臂弯搂着钟离湲脖颈,“呜呜……”
哭声传到屋外,陆伯恰好踏进院中,听到哭声的他顿下了脚步,得知江听雪已醒来,他的心放下的同时也感到异常酸涩,不忍再听,静立片刻便离去了。
许是房内的光线过于昏暗,在一道道啜泣声里,钟离湲逐渐涣散了目光,泪水浸入她身前的衣襟,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湿度。见怀里的身影不住发颤,她几次张开那微颤的双唇,然而发出来的却是无声空音,不由自主伸手覆在了江听雪背脊上,慢慢拍抚,直到啜泣声消失。
待到江听雪的情绪逐渐平复,钟离湲扶起她的肩,轻轻擦拭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这一次无需钟离湲再询问,她颓然垂下眼睑,靠在钟离湲肩上,平静说道:“那竟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畜生,我竟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可惜当时他那一剑没能直接杀了我。”
事情还要从古珉罗拒绝顾盼曼那夜说起,当时顾盼曼绝望离去后就派手下调查了江听雪身份,并发现江听雪其实一直都不知古珉罗真实身份,也不知古珉罗暗地里的所作所为。
前夜,趁着古珉罗出去执行计划,顾盼曼避开古珉罗留在客栈内的手下,便偷偷潜入了江听雪房内。
那时已是后半夜,古珉罗临走前曾与江听雪有过一番亲密缠绵,累极的江听雪睡得很沉。顾盼曼看到榻上的情景只觉呼吸凝滞,榻沿上还随意堆放着两人的贴身衣物,她不用想便知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虽然心痛得抽搐,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了镇定,将江听雪从睡梦中拍醒了过来。
当江听雪睁眼将那张陌生的女子面容映入眸底时,她讶然不已,下意识警惕起来,却又突然意识到棉衾内的自己不着寸缕,根本无法做出防备行动,陷入两难的她又不禁庆幸这个不速之客是个女子,无论来者是否为善,也不至于让她太过惊慌。
顾盼曼看到江听雪裹着棉衾坐起身,警惕地凝视她,她大大方方自报了家门,说她来自飞彻崖,原本想毁了江听雪那张脸,但又觉得没意思,而且失去了她本意,于是就想先带江听雪去看一件事情的真相,若是届时江听雪不离开古珉罗,那么她便直接杀了江听雪。
对于顾盼曼的言语真假以及那份真相,江听雪提不起兴趣,而且也断不会轻信一个陌生人,不禁果断拒绝了。不过看到顾盼曼转过身去等她穿衣,她倒是照做了。
当江听雪走出帐内,再次面对顾盼曼时,她从容了许多。之后两人在三言两语里动起了手,然而她最终落了下风,顾盼曼没伤她分毫,却点了她穴道,帮她系上披风,带着她从窗口飞出了客栈。
顾盼曼带江听雪骑了半个多时辰的快马,穿出一道山谷,一片耀眼的火光顺势涌入了江听雪眼里,两人看到熊熊的烈焰染亮了半边穹霄,江听雪心头一紧,注意到火海里竟是连片的屋舍,风声里还隐隐能听见嘈杂纷乱的惨叫声……
“这就是你所说的真相?这是何人所为?”江听雪忍不住发问,马蹄声在身下哒哒作响,她望着火海失神,甚至忘了寒风吹在脸上那如刀刮的痛意,失声催促道,“骑快些。”
面对江听雪的问题,顾盼曼做出的回应是沉默,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离火海仅有数十丈远的地方。顾盼曼在一簇矮树丛旁停马,转身解开江听雪穴道,将江听雪丢下了马,随后调转马身,沿原路绝尘而去了。
江听雪一时不备,在地上跌了一跤,并未受伤。她眼前的情景已让她没时间去在意那个已消失的女子,她带着怦怦颤动的心,直接动用轻功向火海的方向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