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被炸了个稀巴烂, 除了国主之外,西沂还有不少权贵当场毙命,迫于无奈只能与东齐议和, 订立不战之约。
待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沧澜营返回京都时, 已是十月中旬。
“跟你说过多少遍, 右臂不能剧烈活动,这下好了吧?”昭亲王摇头晃脑地叹气。
符行衣闻言尤为狐疑:“又断了?没觉得啊……”
“你还想断?”昭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 怒道:“幸好没再断,只是筋脉裂开了大部分, 就剩下那么一丁点丝儿牵连着,日后不能再提重物,最多用来穿衣使筷,可千万别折腾自己了!”
她嘿嘿笑道:“得, 反正以后不打仗了, 这只手即便想废也废不成。”
昭亲王这才作罢,将喻无名交给他的锦盒转手给符行衣, 由后者入宫看望聂铮时顺带捎上。
恰逢肖盈盈刚给聂铮的手上完药, 又将后者不按时喝药、非等着符行衣来喂的坏毛病给训斥了一顿,总算能扬眉吐气的小哭包格外嘚瑟, 一想起方才聂铮想杀她又不能杀的死人脸便觉解恨, 连带着对符行衣的态度都和善了不少。
“大帅恢复得不错,如今看着气色很好呢。”
符行衣受宠若惊,认为难得她在经历了许多事后没跟自己反目成仇, 便笑着回了一礼,寒暄道:
“鸣鸾司的医署怕是要久不忙碌了,盈盈日后有何打算?”
“我在京都待了许多年, 素来不知外界天地如何,自从入了沧澜营,随着大军南征北战也去了不少地方,这才发现,天下尚有许多病痛缠身之人不得医治。”
肖盈盈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昭亲王昔日的行医济世之举,正巧还能趁机云游四海,好好地玩一玩。”
符行衣欣然赞道:“医者仁心,在下敬佩。”
金龙殿内,聂铮喝完了药,躺在榻上歇息。
符行衣屏退了所有宫人,将喻无名的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枚精致的黑金护甲。
与宫中妃嫔华贵秀美的甲套不同,喻无名做的这枚黑金护甲十分简约,只錾刻成镂空的蟒纹算作装饰,也没有长长的假甲碍事,大小与聂铮左手的尾指正合适。
“果然已经长出了不少新甲,不出昭亲王所料,贺兰氏一脉还真是优中培优,体质简直强到离谱,可怕。看样子最多再过三五日就能完好如初了。”
符行衣捧着男人的手仔细打量。
前段时日还鲜血淋漓的十指又变回了骨肉匀称的干净模样,九片指甲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唯独左手尾指的甲床被那个施刑的士兵给破坏了,以后难以长出新甲,只能用黑金护甲好好遮着,以免再受损伤。
“恢复得再快又能如何?只怕还不如恢复不了,至少能被人日日放在心尖上惦念。”
聂铮拿捏好腔调,故作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哼道:“省得你拿一封挂印辞官的奏章来气我。”
符行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掀开被子的一角便动身挤了进去,小脑瓜搁在男人的肩上,鼻尖轻轻蹭贴了一下他的脸颊。
聂铮顺势揽她入怀,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并与之十指相扣,薄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女子的额心,微阖双眸假寐。
两人破天荒地初次在金龙殿同床共枕,却没有半分淫念邪思,只是单纯地相拥在一处,缓解这些年来忍受的所有的疲乏与劳累。
计时的滴漏声徐徐作响,与寝帐内的缠绵私语交织在一处,气氛无比安然。
四海清平则天下无战,将军再无用武之处,既如此,她便没有什么再留下的必要了。
翌日,符行衣挂印辞官的消息传了出来,令许多东齐百姓扼腕痛惜。
去了半条命才把皇帝从敌营中救出生天,日后必定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他们以为这女人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浆糊,既不当皇后也不谋求官爵,那她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符行衣闻听此言,只笑盈盈地吟了一句“徒慕富贵者,偏非富贵人”,便轻而易举地打了那些骂她之人的脸。
来到沧澜营,她不紧不慢地将魏氏玉轮交到了魏旻手中,笑道:“如今总算物归原主,沧澜营的担子也交给你了。阿旻,你日后得好好醒着神,莫要居功自傲、引火烧身。”
魏旻向她抱了一拳,郑重道:“大帅对魏氏的恩情和对属下的教导,属下永志不忘。”
“好了好了,你现在才是沧澜营的统帅,”符行衣笑眯眯地挪谕道:“若不嫌弃,你叫我声阿姐也行,就跟丸子一样。”
魏旻有些腼腆地小声喊了一句“阿姐”,旋即正色道:“你这是要离开京都吗?”
“是啊,去昆莫山脚下盖个小院,大概下半辈子就定居在那了。”
符行衣释然地轻笑,道:“许多年前答应过一个好兄弟,若谁能活到战争结束,就为先死的那人守墓,如今我该去履行诺言。”
魏旻点了点头,温声道:“月底我和丸子成亲,阿姐不妨留下,吃过酒后再走吧?”
符行衣细细掐指一算,发现符婉姿已满十九了,和自己当日成婚时的年岁竟丝毫不差。
回想当年,丸子刚被自己刚捡回家的时候,那小小一只的俏模样还那么可爱,符行衣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阵,随后笑着应允:“好。”
流年暗偷换,岁月忽已晚。
沧澜营统帅与清平侯义妹的婚宴办得格外热闹,拜过天地后,符行衣扶着新娘子去婚房,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干净的桃儿。
她递给肚子快饿扁的符婉姿,笑吟吟地道:“这次不讲规矩了?”
符婉姿一把扯下盖头便开始狼吞虎咽,闻言可怜巴巴地摇头:“不讲不讲,打死不讲!”
符行衣哈哈大笑,动手□□她的小脸,调戏完了出门后,穿梭于推杯换盏的人群中,没喝几口便借醉离席,独自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伸展双臂,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继而深深喟叹。
该走了。
收拾完东西,符行衣雇了一辆便宜皮实的驴车,慢悠悠地往北边走,待到昆莫山脚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余日。
四喜吭哧吭哧了大半个月建好了她想要的小院,符行衣十分感激,但觉得这老兄如今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围着自己这个“恩公”转,便托人给他找了个事做——
去给魏旻在昆莫担任总指挥使时,为戈壁滩留下的防护林当“管家”,给树浇水、松土、除虫。
累是累了点,但好歹是攀着沧澜营,吃上皇粮了,总比跟在自己身边当仆役要长脸得多。
可惜四喜一走,家里的活便没人再做。
虽然这些年来积攒的小金库十分丰厚,但已经决定了隐居,就没必要买一堆丫鬟杂役伺候自己。
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符行衣索性撸了袖子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