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国王的棋局，影帝的舞台（1 / 1）
香港会的内部，比它古板的维多利亚式外观要辉煌得多。
高挑的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厚重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历任港督的油画肖像。
空气中漂浮着雪茄、白兰地和昂贵香水混合的味道。
这里没有人大声说话，侍者们穿着笔挺的制服，脚步轻盈得像猫，所有的交谈都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周凡和郑丹瑞进来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不经意间，朝他瞥了一眼。
周凡今晚穿的，正是罗景靠赶工做出的那套“规矩”。
完美的青果领礼服，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挺拔修长。
精致的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暗光，随着他的走动，如水银流淌。
他没有戴任何多余的饰品，只是手腕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法式衬衫袖口，由一枚小小的黑曜石袖扣固定。
他看起来，不像个来自九龙城寨的“恶人”，倒像个在伦敦顶级公学里浸淫多年的世家子弟。
“他就是周凡？”
“看起来不像报纸上写的那么粗野。”
“穿得倒是不错，不知道是哪家的裁缝。”
窃窃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在空气中飞舞。
霍华德端着酒杯，快步迎了上来。他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满。
“Mr.Chow，你可算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工商科的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正被几位洋行大班和华商巨富围着，他转过身，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凡。
“哦，周先生，听霍华德说，你是一位很有想法的电影人。”麦肯锡的中文带着明显的口音，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电影是我的职业，麦肯锡先生。”周凡微笑着回应，不卑不亢，“不过，我对别的东西，也略有涉猎。”
“是吗？”麦肯锡的兴趣似乎不大，“比如？”
“比如，法律。”周凡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邵文彬。邵文彬正端着酒杯，看似在和别人交谈，但注意力明显在这边。
“哦，法律？”霍华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插嘴道，“周先生可真幽默。难道你拍了一部关于律师的电影，就觉得自己是律师了？”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声。
在这些人眼里，一个“戏子”谈论法律，就像一个厨子要教将军打仗一样可笑。
周凡没有理会霍华德的嘲讽，他看着麦肯锡，平静地问：“麦肯锡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一份，由金士顿律师行代我提交的白皮书？”
麦肯锡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他身旁的一位华人助理立刻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
“啊，想起来了。”麦肯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份《关于优化殖民地司法程序以应对新型犯罪的建设性意见》，是你写的？”
“是我的一些浅见。”周凡说。
“浅见？周先生太谦虚了。”麦肯锡的语气认真了一些，“里面的几个观点，很有意思。特别是关于利用《公司法》漏洞进行恶意并购和资本外流的部分，律政司的同事们讨论了好几天。”
此话一出，周围的轻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说，周凡只是一个会拍电影的古惑仔，那他只是一个有趣的谈资。
但如果他能写出一份让律政司讨论几天的法律白皮书，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霍华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本想让周凡在麦肯锡面前出丑，让他明白自己的阶层，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搭上了港府的高层线路，而且是通过这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我只是觉得，港岛作为远东的金融中心，现行的法律，对于某些来自伦敦或者纽约的聪明人来说，漏洞太多了。”
周凡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霍华德一眼，“比如，通过离岸公司层层控股，再利用关联交易，很容易就能把一家上市公司的资产掏空，最后留给中小股民一个空壳。
而我们的司法体系，想要追索到最终的受益人，却难如登天。”
他说的，正是白皮书里最核心的观点之一。
也是在场许多靠金融手段发家的富豪们，最敏感的话题。
麦肯锡的眼神彻底变了。他不再把周凡当成一个“戏子”，而是当成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专业人士。
“周先生对国际资本流动的理解，很深刻。不知道你对最近恒生指数的异常波动，有什么看法？”
这已经是在考校了。
周凡笑了笑，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
“麦肯锡先生，这里人多嘴杂，谈论这种话题，恐怕不太合适。如果真要聊，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比如，我最近投资了一家电影公司，叫火种。我们的新片，需要一位有分量的顾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发出了一个邀请。一个将官方要员，拉进自己“剧组”的邀请。
这一下，连麦肯锡都感到了惊讶。
这个年轻人，胆子太大了。但他偏偏又说得恰到好处，既表现了自己的价值，又没有过分谄媚。
“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麦肯锡大笑起来，“我会考虑的，周先生。”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华人大亨，忽然开口了：“周先生，后生可畏。鄙人霍景良，做点小生意。听闻周先生最近在筹拍一部叫《罪火》的大制作，唔知霍某有冇机会，可以略尽绵力？”
霍景良！
这个名字，让在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港岛地产界的顶级大鳄，身家百亿，手段狠辣，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他竟然会主动向周凡示好？
周凡看着霍景狼那张笑眯眯的脸，知道这位枭雄，是看中了他身上某些特质，想提前下一注。
“霍先生客气了。《罪火》只是小打小闹，唔敢劳动霍先生大驾。”周凡婉拒了。他不需要别人的投资，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权。
这一番交锋，兔起鹘落，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明白。这个叫周凡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霍华德的刁难，赢得了麦肯锡的重视，甚至还得到了霍景良的青睐。
他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这些巨鳄之间游刃有余。
邵文彬的脸色很难看。
他本以为今晚能看到一出好戏，看到周凡如何被这个圈子排挤、羞辱。
可结果，周凡反而成了全场的焦点。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叔叔邵维良，似乎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人。
他们以为对方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可对方玩的，却是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棋局。
周凡没有再理会那些试图上来攀谈的人。
他举起酒杯，向麦肯锡和霍景良遥遥致意，然后转身，穿过人群，走到了宴会厅角落的露台上。
露台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海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室内的酒气和虚伪。
郑丹瑞跟了上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崇拜：“凡哥，你太劲了！嗰个霍华德，面色好似食咗死老鼠一样！”
周凡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白色的国王棋子。
棋子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他把它放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它在港岛的万千灯火之上，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突兀。
“他想把我当成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任他摆布。”周凡的声音很轻，“可惜，他搞错了一件事。”
“我不是棋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那枚代表着军情六处和詹姆斯·邦德遗产的白色国王，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抛物线，无声无息地坠入了楼下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我是那个制定游戏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