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良”的布局（1 / 1）
入夜，西环。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味，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济世堂药铺亮着一盏温暖的昏黄灯光，给这条安静的老街增添了几分人情味。
林良正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用一杆小小的铜秤仔细称量着药材。当归、川芎、白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心安的药香。
这种专注而宁静的氛围，与白日里那个被严密监控的“良辰贸易”，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口的风铃轻轻响起，林良以为是街坊来抓药，头也没抬，随口应道：“要啲咩啊？自己睇。”
“林叔，这么晚还在忙？”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冷抬起头，看到周凡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有些意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摘下眼镜。
“阿凡？你怎么来了？食咗饭未啊？”
“吃过了。”周凡走了进来，很自然地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就像一个经常来串门的晚辈，“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青玥在泰国还好吗？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林良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关切地问。
“打了，小丫头在那边如鱼得水，还说导演夸她有天分。”周凡笑着说，接过茶杯，“说起来，我这次来，除了看你，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想请教一下林叔。”
“生意？”林良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我一个开药铺的，懂什么生意。你现在是大老板，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周凡没有接话，而是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文件，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文件最上面的一页，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标题——《关于“良辰贸易”等十七家公司资产及运营状况调查报告》。
林良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看着那份文件，又看了看周凡。周凡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里，却再也看不到一丝晚辈的亲切，只有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审视。
药铺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微妙。空气中那股安神的药香，似乎也搀杂进了一丝紧张的味道。
“林叔，这些公司，都注册在你的名下。”周凡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过去五年，累计亏损超过八千万港币。资金来源，是几家查不到源头的巴拿马离岸公司。”
他将文件推到林良面前。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良的目光落在那些陌生的公司名字和天文数字般的亏损额上，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他的手微微颤抖，拿起那份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恐惧，“这些……这些公司……我根本不知道！”
周凡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心理侧写技能早已悄然发动。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林良此刻的情绪波动——震惊，茫然，恐惧，唯独没有说谎时的心虚。
林良是真的不知道。
“我……我这辈子除了这家药铺，就没做过别的生意！”林良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看着周凡，像是在寻求帮助，“阿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公司？还亏了这么多钱？”
周凡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林叔，我相信你。但有人不信。”
他顿了顿，继续说：“青玥现在是公众人物，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如果这些公司的烂账被人挖出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逃税、洗黑钱、商业欺诈……随便一条罪名，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周凡说这些是想提醒林良，现在只有自己能保护林青玥，别忘了之前答应自己的事。
“青玥……”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良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
“我真的不知道……”
周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再无怀疑。他将文件收了回来，语气缓和了一些：“林叔，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人，曾经用你的身份，去办过什么事？或者，签署过什么你不知道的文件？”
林ar良茫然地摇头，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震。
三年前，那个称为“良”的男人，在检查完他的生活后，曾让他签署过一份文件。
当时对方的解释是，这是组织内部的保密协议和忠诚契约更新，例行公事。他没有多想，便签了字。
现在回想起来，那份文件厚得异乎寻常，而且用的是英文，里面夹杂了大量他看不懂的法律术语。
“有……有一次……”林良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将三年前的那次会面，和盘托出。
周凡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当林良说完，周凡也停止了敲击。他看着林良，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林叔，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一个影子。而影子，是没有资格签署组织内部契约的。”
林良浑身一僵。
“那份文件，根本不是什么保密协议。”周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最残酷的现实，“那是一份无限制的授权委托书。他拿走了你的身份，用你的名字，去开了这些公司，做了这些事。”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良无法理解。
“因为一个完美的影子，不应该只是一张备用的脸。”周凡站起身，在小小的药铺里踱了两步，“他还需要一个完美的身份背景，一个可以承载无数秘密和资金流动的合法外壳。而你，‘林良’这个身份，家世清白，履历干净，简直是天赐的礼物。”
周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林良。
“从三年前你签下那份文件开始，港岛就不再只有一个‘良’。一个是你，开着药铺，伪装成普通市民，随时准备为他去死的‘影子’。另一个，是真正的他，披着你的合法外衣，戴着你的面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操控着一个价值数亿的地下王国。”
“他……才是这些公司真正的主人。”
林良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几十年的人生，他引以为傲的伪装，他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他不是组织的棋子，他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被随意丢弃的面具，一张被用脏了随时可以扔掉的废纸。
周凡看着他崩溃的模样，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足以颠覆一生的真相。
他重新坐下，为林良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续上热水，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良才缓缓抬起头，眼中那片死灰般的绝望，被一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焰所取代。
“阿凡，”他看着周凡，一字一顿地问，“我能做些什么？”
周凡笑了笑，拿来大哥大，轻轻放在桌上。“很简单，林叔。明天，给那个马经理回个电话。”
“告诉他，那单生意，价钱可以再谈。”
“我想知道，他们对于你这个名义上的老板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