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嘉禾的试探（1 / 1）
电话挂断。
周凡握着温热的大哥大，站在海福楼天字号房的窗边，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楼下，是尖沙咀午夜后依旧璀璨的弥敦道。
红色的双层巴士缓缓驶过，霓虹灯的招牌将夜色染成一片迷离的红与蓝。
“的士”站牌下，几个穿着时髦的男女正在等车，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宴席散场后的喧嚣与酒精的味道。
郑丹瑞在电话那头的焦急，仿佛被这扇厚重的玻璃完全隔绝在外。
李俢贤辞演。
健康原因？
这种鬼话，三岁细路仔都唔信。
周凡的脑海里，超级战略推演的能力在悄无声息地运转，将所有可能性拆解、分析、重组。
邵维良？
不像。
那条老狗已经被自己彻底打断了脊梁骨，现在不过是邵氏董事局推出来的一个傀儡，连自保都难，哪还有余力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
嘉禾的邹闻怀？
有可能。
自己搞定邵氏，成立火种影业，等于是直接在嘉禾的碗里抢食。
邹闻怀这种老江湖，明面上笑脸相迎，暗地里使绊子，再正常不过。
通过人脉让李俢贤这种级别的演员临时变卦，对嘉禾来说，并非难事。
还有……
周凡的思绪，最终落在了那片被熊熊烈火吞噬的葵涌废弃停车场。
伊甸园？
他们会用这种娱乐圈的手段来报复？
周凡缓缓摇头。
不对。
一个能构建如此庞大隐秘后勤网络的组织，行事风格只会更直接，更血腥。
他们的回礼，绝不会只是一场演员辞演的风波。
那么，范围就缩小了。
十有八九，是嘉禾。
这是来自行业旧霸主的，一次试探性的敲打。
他们想看看，自己这个新晋过江龙，成色到底如何。
“凡哥……”
郑丹瑞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外面的事，回到了包间，他看着周凡的背影，欲言又止。
“急咩啊？”周凡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掉的铁观音，一饮而尽，“天又塌不下来。”
“可……可是李修贤他……”
郑丹瑞是真的急了。
《罪火》这个项目，从立项开始就万众瞩目。
先是周凡和邵氏的恩怨，再是火种影业成立酒会上的惊天反转，早已将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拉满。
李俢贤是电影的男二号，扮演那个充满正义感，与周凡饰演的反派主角斗智斗勇的警察。
他的形象，他的演技，他的票房号召力，都是这部戏成功的关键一环。
现在他一走，整个项目都可能瘫痪。
“凡哥，现在外面啲记者肯定已经收到风声了，明天报纸一出来，我们就被动了！”郑丹瑞搓着手，“要不要我先找公关公司，发个声明……”
“发声明？”周凡笑了，“发什么？说我们被人家摆了一道？还是说我们准备换人？”
“主动权，要永远握在自己手上。”
周凡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上。
“他们想拆我的台，我就搭个更大的台，唱一出连他们自己都想买票来看的戏。”周凡将外套随意地往肩上一搭，转身朝包间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留下郑丹瑞一个人愣在原地，嘴巴半张，脑子里还在回响着那句轻描淡写却又狂到没边的话。
搭个更大的台？
怎么搭？
……
第二天一早，郑丹瑞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里捏着一沓报纸冲进了周凡的办公室。
“凡哥，爆了，全爆了！”他将报纸一股脑地拍在周凡的办公桌上，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焦虑，“你看，你看这些标题！”
周凡正在慢条斯理地用小勺搅动着面前的一杯蓝山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脸。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些报纸，光听郑丹瑞的语气，就知道外面已经闹成了什么样子。
《东方日报》的娱乐头版，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罪火》临阵换将，李俢贤因病辞演，剧组前途未卜！”
《星岛日报》则更直接：“嘉禾暗中发力？火种影业出师不利，周凡新戏或将搁浅！”
最损的是一份娱乐周刊，直接刊登了一张周凡在之前电影里扮演悍匪的剧照，旁边配上李俢贤一身警服正气凛然的宣传照，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标题极尽嘲讽之能事：“走了一个李Sir，谁能镇住‘港岛第一恶人’？”
“凡哥，现在全港岛的电影公司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我一早上接了十几个电话，都是来打探消息的，言语里阴阳怪气，就差直接问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郑丹瑞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我托人去联系万子良和任达桦的经纪人，人家都说档期满了，这摆明是嘉禾那边打了招呼，要孤立我们！”
周凡终于放下了咖啡勺，他拿起一份报纸，目光在那些刺眼的标题上扫过，嘴角却勾起一个无人察愕的弧度。
“阿瑞，去帮我叫罗景靠师傅过来一趟。”
“啊？叫罗师傅？”郑丹瑞一愣，“现在火烧眉毛了，叫裁缝做咩啊？”
“做衫。”周凡将报纸轻轻放下，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十指交叉置于腹前，“做一套最合身，最挺括的差人制服。”
郑丹瑞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完全理不清头绪。
“凡哥，做……做衫？”
“现在全港岛的媒体都等着我们回应，嘉禾那边摆明了要看我们笑话，邵氏那帮董事估计也在背后偷着乐，我们……”
“所以，”周凡打断了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蓝山咖啡，轻轻呷了一口，“我们更要穿得靓一点。”
郑丹瑞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跟了周凡这么久，自认为已经能勉强跟上这位老板的思路。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种感觉，就像他还在用算盘算加减法，而凡哥已经开始心算微积分了。
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可是……可是男主角怎么办啊？”郑丹瑞几乎要哭出来了，“李俢贤走了，万子良和任达桦又不接，港岛一线里，还能演正气警察，又能扛票房的，没几个了啊！”
“我们总不能找发哥吧？他现在是嘉禾的头牌，邹闻怀能放人？”
周凡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中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阳光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象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冷漠。
“阿瑞。”
“是，凡哥。”
“你觉得，我们拍《罪火》，是为了什么？”
郑丹瑞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为了赚钱，为了打响火种影业的第一炮，为了……为了拍一部好电影。”
“说得都对。”周凡点了点头，“但还有一点。”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郑丹瑞的脸上。
“为了立规矩。”
“立我们火种影业的规矩。”
“现在，有人想坏我们的规矩，想拆我们的台。那我们就告诉他们，这个台，除了我，谁都拆不掉。”
周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
郑丹瑞被这股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刚才的焦虑。
他看着眼前的周凡，那个在报纸上被形容为“港岛第一恶人”，在酒会上逼得邵维良俯首称臣的男人，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近乎掌控一切的从容。
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当被子盖。
“去吧，”周凡挥了挥手，“把罗师傅请来。最好的师傅，要用最好的料子。”
“……是，凡哥。”
郑丹瑞虽然依旧满腹疑云，但还是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
他已经习惯了。
凡哥的决定，你可能看不懂，但照做，就一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