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黑与白，正与邪，皆是我一人！（1 / 1）
一个小时后。
港岛最顶级的海派裁缝，罗景靠，被一辆平治轿车恭恭敬敬地接到了火种影业的办公室。
年过六旬的罗师傅，精神矍铄，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皮尺和工具箱，眼神里带着老派匠人的考究与自矜。
他为港岛半数以上的富豪名流做过衫，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但一进周凡的办公室，还是被那股沉稳的气场所吸引。
“周生，好久不见。”罗景靠微微颔首。
“罗师傅，辛苦你跑一趟。”周凡亲自为他倒上一杯热茶，“这次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赶制一件衫。”
“周生开口，几时要？”
“越快越好。”
罗景靠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打开工具箱，准备为周凡量体。
“周生想做什么款式的西装？英式的，还是意式的？”
周凡摇了摇头。
“不是西装。”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罗景靠。
纸上，是他亲手画的一套警服的草图，旁边还用小字标注了各种细节。
“我要一套皇家香港警察的冬季高级督察制服。”
罗景靠接过图纸，眼神一凝。
他做了一辈子衫，警服当然也做过，但大多是应付电影剧组的道具。
可周凡图纸上标注的要求，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面料，要用英国皇室御用的HieldBrothers羊毛哔叽，350克重。”
“衬衫，要用埃及吉萨长绒棉，200支纱。”
“剪裁，要用萨维尔街的半定制工艺，肩线要挺，收腰要自然，裤线要像刀锋一样利。”
“还有，”周凡指了指图纸上肩章的位置，“这里的皇冠和嘉禾徽章，不要用普通的机绣，我要你找最好的金银线绣娘，用手工苏绣给我绣出来。我要它在灯光下，能看到每一根丝线的纹理。”
罗景靠听着这些要求，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这不是在做一件戏服。
这简直是在打造一件艺术品！
用最顶级的面料，最顶级的工艺，去做一件本该是流水线生产的制服。
这已经不是奢侈，而是一种偏执。
一种对细节追求到极致的偏执。
“周生……这……”罗景靠从业几十年，第一次感到有些迟疑，“这样的要求，工期会很长，而且成本……”
“钱不是问题。”周凡淡淡地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这件衫穿在身上，全港岛的人，都会相信，我就是差人。”
“不是演员在扮演差人。”
“而是我，就是那个差人。”
罗景靠看着周凡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多问，拿起皮尺，开始一丝不苟地为周凡量体。
胸围、腰围、肩宽、臂长……每一个数据，他都反复确认了三遍，记录在本子上。
一旁的郑丹瑞，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心中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他实在想不通，凡哥花这么大的代价，做一套顶级的警服，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
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突然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难道凡哥想找个替身，穿上这身警服，去演李俢贤的角色？
可这也不对啊！
谁能代替李俢贤？
等到罗景靠量完尺寸，带着满腹的震撼和激动离开后，郑丹瑞终于忍不住了。
“凡哥，您……您到底想做什么？”
周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那份嘲讽他为“港岛第一恶人”的周刊。
他看着报纸上自己那张狰狞的剧照，和旁边李俢贤正气凛然的照片，忽然笑了。
“阿瑞。”
“嗯？”
“他们不是说，没人镇得住我吗？”
周凡将那份报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郑丹瑞，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由我，来镇住我自己。”
“《罪火》的男二号，那个警察。”
“我来演。”
“我来演。”
当这三个字从周凡口中轻飘飘地吐出时，郑丹瑞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颗无形的子弹瞬间击穿。
嗡——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呆呆地看着周凡，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合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那台昂贵的瑞士空气净化器正在无声地工作，窗外是中环繁华的车水马龙，罗景靠师傅留下的那杯茶还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除了凡哥刚刚说的那句话。
过了足足半分钟，郑丹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
“凡……凡哥……你……你讲咩啊？”
他怀疑自己因为一夜没睡，出现了幻听。
“我说，”周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罪火》的男二号，那个警察，我来演。”
这一次，郑丹瑞听清楚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凡哥，你唔好吓我啊！呢个时候，唔好讲笑啊！”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哀求。
这简直比李俢贤辞演，比嘉禾封杀，比天塌下来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这太疯狂了！
“我没讲笑。”周凡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点得啊！”郑丹瑞猛地抬起头，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点可能得啊！”
“你系男主角，演反派陈雄！你又去演男二号，演差人李文斌？！”
“一个人演自己的对手？从头打到尾？！”
“大佬啊！港岛拍电影百多年，都未曾听过有咁离谱嘅事啊！”
“观众会出戏嘅！他们看到一半，发现追捕悍匪的警察，同那个悍匪，生得一模一样，他们会信吗？！”
“还有，凡哥你一直演嘅都系反派，‘港岛第一恶人’啊！报纸上写的！你突然去演一个正气凛然嘅高级督察，边个会信啊？”
郑丹瑞像一挺失控的机关枪，将自己脑子里所有的“不可能”全部倾泻了出来。
他觉得周凡一定是疯了。
是被嘉禾这一下釜底抽薪，给逼疯了。
然而，面对他近乎崩溃的质问，周凡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郑丹瑞因为激动而喘不上气，停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郑丹瑞张了张嘴，点了点头。
“阿瑞，”周凡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你说的这些，都对。”
“是离谱，是没人做过，是很难让观众相信。”
“但你有没有想过，”周凡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正因为离谱，正因为没人做过，这件事一旦做成，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郑丹瑞愣住了。
“嘉禾想做什么？”周凡自问自答，“他们想看我们笑话，想让我们项目停摆，想让全港岛都觉得，我们火种影业离了他们，就玩不转。”
“我们如果现在去找二线演员，或者干脆推迟项目，那正中他们下怀。我们输了。”
“但如果我们用一种他们，乃至全港岛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式，把这个台子搭得更大，唱一出更响的戏呢？”
周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们想看笑话，我就给他们一出神剧。”
“他们想拆我的台，我就把屋顶都掀了，告诉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规矩。”
郑丹瑞呆呆地听着，周凡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他那颗因为焦虑而狂跳的心，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
“可是……凡哥，技术上……”
“技术上的问题，交给导演和摄影师去解决。”
周凡打断了他，“我们从邵氏拿了那么多顶级的设备和人才，如果连这点问题都搞不定，那他们也不用叫老师傅了。”
“至于观众信不信……”
周凡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被誉为东方之珠的城市。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
“那是演员的事。”
“而我，是一个演员。”
这一刻，郑丹瑞看着周凡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信心。
是啊。
他怎么忘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火种影业的老板，不仅仅是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周生。
他还是那个凭借一个又一个反派角色，硬生生在港岛影坛杀出一条血路，让无数导演和观众为之惊叹的演员——周凡。
他的演技，就是他最强大的底气。
“凡哥……”郑丹瑞站了起来，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我……我明白了。”
“不，你还不明白。”周凡转过身，笑了笑。
“啊？”
周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被他丢进垃圾桶，又被郑丹瑞捡回来的娱乐周刊。
他指着上面自己那张悍匪剧照，和李俢贤的警服宣传照。
“他们以为，这是黑与白，正与邪。”
“但他们错了。”
“《罪火》，讲的从来不是一个警察抓一个贼那么简单。”
“它讲的是，一个人内心的两面。是光明与黑暗的挣扎，是秩序与混乱的碰撞。”
“陈雄和李文斌，他们不是简单的对手，他们是彼此的镜像，是同一个灵魂分裂出的两半。”
周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那个尚未成型的故事世界。
“所以，阿瑞。”
“没有人，比我更懂陈雄。”
“同样，也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的对手，李文斌。”
“这两个角色，从一开始，就应该由同一个人来演。”
“只有我，才能演出那种极致的撕裂感。”
“只有我，才能镇住我自己。”
郑丹瑞彻底被震撼了。
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原来……
原来这才是《罪火》真正的内核！
原来凡哥从一开始，就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
李俢贤的辞演，嘉禾的打压，非但没有成为危机，反而成了一个契机。
一个让这部电影，从一部顶级的商业片，升华为一部艺术与商业完美结合的、前无古人的神作的契机！
“我……我懂了！凡哥！我彻底懂了！”郑丹瑞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周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郑丹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去通知公关部。”
“半个小时后，我要火种影业的官方声明，出现在全港所有媒体的传真机上。”
郑丹瑞用力地点头，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声明要怎么写？”
周凡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告诉他们，感谢李俢贤先生因个人原因退出。
为了呈现最完美的《罪火》，经公司慎重决定，电影男主角陈雄、男二号李文斌，将全部由……”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让郑丹瑞心神巨震的笑容。
“……周凡先生，一人分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