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晾衣绳上多了一件衣裳(1 / 1)
天光破晓,微曦穿透云层,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淡金。
楚牧之几乎一夜未眠,奶奶的病情和苏晚晴的异常像两座大山压在心头。
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向阳台,准备收回昨夜晾晒的衣物。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晾衣绳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绳子的末端,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的,是一件灰蓝色的工字背心。
那不是他的,也不是苏晚晴的。
那件背心的款式老旧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布料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
楚牧之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是虔诚地触碰上那片粗糙的布料。
就是它。
记忆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十六岁,他辍学在建筑工地上打工,汗水混着泥灰,浸透了身上这件唯一的背心。
母亲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看他,就住在工地旁最廉价的旅馆里。
那个晚上,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心疼地看着他满身的伤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来一盆水,亲手为他搓洗这件脏污的背心。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她回去后不久,就因为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而这件背心,早该在无数次搬家中被他丢弃了才对。
它怎么会在这里?
“晚晴!”楚牧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冲进客厅,看到苏晚晴正准备早餐。
“你……你有没有动过我以前的旧箱子?”
苏晚晴茫然地回头:“旧箱子?没有啊,你的东西我不动的。怎么了?”
楚牧之的脸色愈发凝重。
他没有多做解释,立刻调出了阳台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时间快进,从昨夜他晾完衣服开始,一切正常。
只有夜风,温柔地拂动着衣绳。
直到凌晨三点零七分。
画面中,那根原本空着的绳段,毫无征兆地微微向下一沉,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
紧接着,那件灰蓝色的背心凭空出现,布料舒展开,仿佛被一个无形的躯体穿在身上,甚至能看到胸口和后背被撑起的轻微弧度。
它就那样在风中“穿”了许久,然后,又像是被轻轻脱下,挂在了绳子上,恢复了扁平的模样。
整个过程,诡异,且无声。
楚牧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看向阳台角落,只见小黑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晾衣绳的正下方,它没有炸毛,也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嘶吼,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泛着淡金色纹路的眼瞳,静静地凝视着那件背心,神情专注,仿佛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
这一刻,楚牧之心中所有的惊悚和恐惧,都化作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没有取下那件背心。
他转身回屋,又找出了一根备用的晾衣绳,挂在了旁边。
“妈,”他对着空气,声音低沉而沙哑,“要是冷,就多穿点。”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
傍晚时分,天色骤变。
乌云滚滚而来,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
楚牧之猛地从床上惊醒,第一个念头就是阳台上的衣服!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阳台,想要把那件特殊的背心收进来。
可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愣住了。
狂风暴雨之中,他自己和苏晚晴的衣物被风吹得紧紧贴在墙壁上,干燥得没有沾染一丝水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
唯独那件灰蓝色的工字背心,孤零零地挂在绳上,被倾盆大雨彻底打湿,水珠顺着磨毛的衣角不断滴落,湿透的布料紧紧地贴在晾衣绳上,像一个固执的孩子,拼尽全力也不愿离开。
它在为他守着这片阳台。
楚牧之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冲进雨幕,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件冰冷的背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没有再把它晾起来,而是用吹风机,以最轻柔的风,一点一点将它烘干。
那晚,他没有把背心收进衣柜,而是挂在了自己床头的墙壁上,正对着他的枕头。
睡意朦胧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夜,母亲就坐在床边,轻轻为他扇着风。
夜半,楚牧之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惊醒。
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洒下淡淡的清辉。
他习惯性地摸向床头,却摸了个空。
背心不见了!
他心中一紧,猛地坐起身。
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悄然打开了一道缝。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顺着门缝向外看。
客厅里静悄悄的,那件灰蓝色的背心,此刻正静静地悬在奶奶房门的把手上,正对着客厅里那张属于奶奶的、空荡荡的老旧藤椅。
奶奶不在家时,母亲总是会坐在那张椅子上,一边织毛衣,一边等他回家。
这一瞬间,楚牧之什么都懂了。
它不是在留恋阳台,也不是在看着自己。
它是在替他,守护这个家里他最牵挂的人。
它想替他守夜,就像母亲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第二天,楚牧之没有声张。
他找来了针线,将那件背心完整地、平整地缝进了客厅沙发最中间的那个靠垫里。
苏晚晴好奇地问起,他只是淡淡地解释说,这是最近流行的“怀旧风改造”,能让家里多点温馨感。
苏晚晴不疑有他,还笑着夸他有心。
只有小黑,迈着优雅的猫步跳上沙发,用它柔软的爪子,在那块缝着背心的区域上轻轻拍了拍。
那一瞬,它眼底的金色纹路倏然一闪,快得像个错觉。
风再次吹过阳台,空荡荡的晾衣绳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还挂着谁无声的呼吸。
当晚,楚牧之处理完公司积压的事务,已经是深夜。
他驱车穿行在城市的钢铁森林中,车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却都及不上他心中那个被重新定义的“家”。
他知道,从那件背心出现开始,他的家,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