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灯不挑人,挑心(1 / 1)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一辆印着“电力抢修”的黄色工程车停在了巷口。
社区电工老陈跳下车,带着两个年轻徒弟,手里拎着工具箱,目标明确地走向那根昨夜引发了骚动的灯柱。
“就是这根?”一个徒弟抬头看了看锈迹斑斑的灯柱,满脸不解,“看着都快报废了,怎么会自己亮?”
老陈经验丰富,他用绝缘手套敲了敲柱身,发出沉闷的响声。
“线路老化,偶尔短路回光返照,正常。”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玩味。
他听说了昨晚孩子们拍灯的游戏,心里觉得好笑。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孩子们那种天真的节奏,抬手对着灯柱,“啪、啪、啪”地拍了三下,还冲徒弟们挤了挤眼,意思是“看我的”。
然而,那盏灯纹丝不动,连一丝电流的微光都没有。
“师傅,你这不行啊,没那童子功。”徒弟们哄笑起来。
老陈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骂了句“臭小子”,便指挥他们打开接线盒开始检修。
几分钟后,线路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老陈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为偶发性故障,带着人离开了。
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十秒,那盏原本毫无反应的灯,毫无征兆地,缓缓熄灭了。
黑色的灯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三秒后,光芒才重新亮起,恢复了之前那种柔和的亮度。
仿佛一个被拙劣谎言打扰后,带着鄙夷闭上眼,再不情愿地睁开的智者。
这一切,都被站在自家院门口的楚牧之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灯上,而是死死锁在不远处墙头上的一只黑猫身上。
小黑伏在墙头,本该在晨光下慵懒地舔着爪子,此刻却全身紧绷。
它的耳朵向后死死压平,紧贴着头皮,尾巴像一根铁棍般僵直地翘起,每一根毛都写着警惕与排斥。
楚牧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姿态他见过——在他的记忆深处,每一次他试图用虚假的指令或者不纯的念头去欺骗系统时,它召唤出的守护兽都会露出这种姿态。
这是面对“虚假信号”时,最原始、最本能的抗拒。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闪电般击中他的大脑。
昨夜,灯群在他和苏晚晴的注视下自由亮起之前,小黑曾发出过一声极轻的呜咽。
当时他以为是猫的撒娇,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最终的勘验——它在用某种超越人类感知的方式,确认这片区域内所有苏醒的心跳,都是“干净”的。
这个系统,它有洁癖。
“王姨!”楚牧之转身冲进院子,找到了正在浇花的邻居王姨。
“小楚啊,怎么了,火急火燎的。”王姨停下手里的活。
“王姨,帮我个忙。”楚牧之指着院门口那盏灯,“你站到灯下面,给你儿子打个电话,好好道个歉。”
王姨的脸瞬间涨红了,前几天她刚和儿子大吵一架,气头上把儿子新买给她的手机给摔了。
这几天她心里一直后悔,却拉不下脸。
“这……这多不好意思……”
“拜托了,王姨,这对我很重要。”楚牧之的语气不容置疑。
王姨犹豫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到灯柱下,掏出那个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拨通了儿子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眼圈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儿子,是妈不好,妈不该摔你买的手机,妈就是……就是太想你了……”
话音未落,奇迹发生了。
头顶那盏路灯,光芒瞬间暴涨!
不再是之前那种柔和的白光,而是变得如同手术灯般明亮、通透。
光线穿透了岁月留下的锈蚀与尘埃,将整个灯罩照得一片澄澈,甚至连灯罩内壁的每一个焊点都清晰可见,泛出融融的暖光。
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温柔地笼罩着正在啜泣的王姨。
楚牧之深吸一口气,又转身找到了正在下棋的李叔。
“李叔,也请您帮个忙。”他递过去自己的手机,“假装给您爱人打个电话,就说您昨晚打牌输的钱其实藏起来了,跟她道个歉。”
李叔是个老玩童,乐呵呵地接过手机,走到灯下,装模作样地“喂”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毫无诚意的、敷衍的语调说:“老婆啊,我错了,我不该骗你,钱在这呢,下次还敢……”
灯,只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甚至比之前还要昏暗几分。
实验结果,不言而喻。
二楼窗边,苏晚晴放下了手中的平板,上面是她紧急调出的脑波监测仪的实时数据流。
“我明白了。”她快步走下楼,眼神里是科学家发现新大陆时的狂热与震撼,“灯光的强度,与情绪的真诚度,呈现完美的指数关系。当王姨产生真诚悔意的那一刻,她大脑中代表‘利他’和‘共情’的区域活跃度瞬间飙升,而代表‘私欲’和‘算计’的区域则完全沉寂。这不是情绪强度的问题,有的人愤怒到极致,有的人悲伤到极致,但灯光毫无反应。只有‘无求’的心意,那种不为自己索取任何东西的纯粹念头,才能点亮它。”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楚牧之,“就像你当年,第一次召唤出那件史诗级守护装备。你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发财、想要变强的念头,你只是……只想救你奶奶。”
楚牧之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午后,他决定进行一个反向测试。
他让社区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小禾组织了一场特殊的集会——“沉默许愿会”。
十几个孩子围坐在巷子的空地上,被要求闭上眼睛,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一个不为自己的愿望。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心里默念:希望妈妈的病快点好起来,不要再吃那么多苦药了。
一个总是被欺负的小胖子,紧紧攥着拳头许愿:希望大壮不要再被他爸爸打了。
还有一个穿着破旧棉衣的男孩,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街边的流浪猫都能找到暖和的地方。
孩子们的心思纯净如水晶,他们的愿望微小却真挚。
五分钟后,当所有孩子都许完了愿。
整条老街,所有接入这个奇异光网的路灯,都毫无征兆地,缓缓亮了起来。
那光不再是白色,而是由内而外透出一种温暖的金色,仿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揉碎了,均匀地镀在了这片老旧的社区之上。
光芒所及之处,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变成了跃动的金色精灵。
小黑就蹲在孩子们围成的圆圈中央,它没有叫,只是安静地、一圈一圈地用尾巴扫着地面。
那姿态无比虔诚,像一个守护圣地的神官。
它尾巴划出的每一道弧线,都精准地与光网能量流动的脉络,完全重合。
苏晚晴家的阁楼里,翻找声终于停下。
她从一个尘封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她父亲的日志,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那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瘦金体小字,字迹潦草,仿佛是在生命最后一刻的顿悟:
“系统无主,唯心所归。容器非物,乃执念之锚。”
她抬头,目光穿透窗户,遥遥地看向院中的楚牧之,喃喃自语:“你烧掉的那本日志里,最后一页,也有这句话——但你从来没有写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与惊悚在空气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小黑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召唤,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进了楚牧之的房间。
片刻之后,它叼着一个东西跑了出来,扔在了楚牧之的脚下。
那是一个布满划痕的旧头盔,是他当年为了做代练,在二手市场淘来的最廉价的VR设备,因为过载早已报废,被他随手扔在了床底。
楚牧之蹲下身,鬼使神差地摸向头盔的内侧。
指尖触及之处,有一道细微却深刻的焦痕。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猛然记起,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在他第一次成功召唤出装备之前,因为紧张和绝望,他的手指正死死地按在头盔的这个位置。
一股灼热的电流从那里传来,烫得他指尖发麻,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听到了系统的第一个声音。
深夜,万籁俱寂。
楚牧之将那个旧头盔郑重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仿佛那不是一件废品,而是一件圣物。
他凝视着它,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轻声说:“它不是我的。”
这句话,是他对这个神秘系统的第一次“无求”的宣告。
他放弃了自己作为“天选之子”的所有权。
话音刚落,小黑悄无声息地跃上石桌,它没有去碰头盔的其他地方,而是用自己的脑袋,轻轻地、温柔地顶了顶头盔的正上方。
随即,它伏下身,将那条仿佛能联通万物的尾巴,轻轻地搭在了内侧那道焦痕之上。
下一秒,头盔内侧,那道焦痕处,浮现出了一片极淡的光纹。
光纹交织,勾勒出的,赫然是他无比熟悉的、储物袋的初始界面投影!
就在投影出现的瞬间,整条街的灯光,同时暗了一秒。
当光芒再次亮起时,那平稳如心跳的节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碎的、杂乱的、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和谐的震动。
那感觉,不再是一个人的心跳,而像是千千万万的人,在不同的时空,用不同的语言,同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
苏晚晴站在巷口,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也吹动了那根系在灯柱上的红绳。
她望着那片变了节奏的光海,低声说:“它记得每一个‘第一次相信’的人。”
风,忽然大了起来,红绳在灯柱上剧烈地摇晃,像是在拼命回应着一场跨越了时空的、盛大而寂静的耳语。
夜色褪尽,黎明的第一缕光穿透薄雾,精准地落在那根被孩子们反复敲击过的灯柱上。
天,终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