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牧直呼袁术的姓名,郑浑心中更是一沉,硬着头皮道:“兄长谋诛董卓,事泄奔走,故而我等都随兄长去了左将军处。浑此次来,的确是奉左将军之命,希望郑相能退出东城。”
郑牧冷笑:“昔日黄门侍郎荀攸与议郎郑泰、长史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毖等人谋诛董卓。”
“然而却因小人泄密,越骑校尉伍琼和督军校尉周毖被杀,种辑和郑泰得到消息先逃,何颙和荀侍郎却因此入狱,何颙更是在狱中忧惧自杀。郑泰虽逃得性命,但却也因此忧愤,亡于去扬州的路上。”
“牧虽然跟郑泰有些旧怨,但亦佩服郑泰的忠节之名。”
“可你郑浑,见袁术软禁太傅马日磾、夺其符节、擅行天子之事,不仅不思为国尽忠除贼,却要替袁术逆贼当说客劝牧退出东城。”
“郑氏祖辈世袭汉禄,你兄长郑泰更是舍命谋诛董卓。郑文公,你可知道羞字怎么写?”
郑牧一席话,直骂得郑浑羞愧难当。
相对于兄长郑泰,郑浑虽然有富有才名,但却少了舍身忘死的勇气,强辩道:“兄长去世时,侄儿郑袤尚只有两岁。兄长为国捐躯,浑又岂能让兄长断了继嗣。效力左将军,实为无奈。”
郑牧的语气一松:“如此说来,文公兄你也有诛杀袁术逆贼的想法?”
郑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却见郑牧离席起身,来到郑浑面前,拱手一礼:“昔日郑氏旧事,皆是郑家长辈之间的恩怨。牧与文公兄皆是晚辈,亦无法去阻止。如今世道混乱,郑氏兄弟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
“公业兄义诛董卓,虽然身死亦不愧对郑氏先祖!公业兄的儿子,亦是牧的侄儿,文公兄可将其送到东城,如此一来,文公兄就没了后顾之忧。”
“文公兄若能效仿公业兄,联络寿春的有识之士,共诛袁术逆贼,天下必将会传颂郑氏兄弟美名!”
郑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什么叫将侄儿送到东城,我就没了后顾之忧?
我没说要去刺杀袁术啊!
但此刻郑牧连“文公兄”都喊起来了,郑浑这要回答不好,郑牧必然会翻脸!
想了片刻,郑浑寻思道:“郑相,左将军在寿春党羽极多,浑在寿春的旧识也不多,恐怕难以行事。”
郑牧故作不愉,下意识的将手按在剑柄上:“文公兄一口一个左将军,莫非还眷念着要在袁术逆贼麾下求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郑浑无奈,只能改口:“郑相多虑了,浑又岂敢忘记兄长遗愿,与那袁术逆贼为伍?”
郑牧大笑:“文公兄放心!袁术逆贼,目无尊卑,擅夺天子符节,早晚必亡!来,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来人,准备酒宴!”
郑浑本想拒绝,但郑牧压根不给郑牧拒绝的机会。
东城令陈悝,淮陵令姜山,还有一些在东城暂住有些名气的士人,都被郑牧邀请到了酒席中。
郑牧更是一一引荐郑浑给众宾客,让郑浑不由暗暗叫苦,郑牧更是对郑浑的才学一顿夸,引来众士人纷纷敬酒。
一直到了半夜,众宾客才相继散去。
郑浑本想询问驿馆在何处,郑牧却是揽着郑浑的肩膀大笑:“让文公兄住驿馆,岂不是显得牧无礼?”
说着,郑牧强拉着郑浑来到内室,佯醉道:“昭姬人在襄贲城,牧身边亦无妾室相伴。文公兄不用忌讳,今夜与牧同塌而眠,明日再饮个痛快!”
话音刚落,郑牧连甲胄都未脱下直接就倒头酣睡,片刻间就响起了阵阵鼾声。
“哎,这,唉——”郑浑叹了口气:“倘若今日酒宴事传到袁公耳中,袁公必然起疑啊。”
郑浑是来劝郑牧退兵的,如今却在东城饮酒作乐,还被迫当着众宾客的面说袁术是逆贼,这要是传到了袁术耳中,郑浑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烦忧间,郑浑看到了桌上的竹简,本以为只是郑牧闲来无事诵读的先贤典籍,结果郑浑拾起一看,却忍不住双手发抖。
“这是,写给孙策的信?”
信中的内容,大概就说:昔日在洛阳的时候,曾受过孙坚的恩惠,如今不忍见到恩人之后跟着袁术逆贼被天下人骂,希望孙策能弃暗投明,举兵同迎天子云云。
郑浑心中惊疑不定,又在桌上看到了另一份竹简。
而这份竹简却是刘繇送来的,大意就是奉天子密令联络关东豪杰,希望郑牧能同讨逆贼袁术,迎天子东归。
再往下看,还有郑牧写给刘表的信,大意是如今关中粮荒,天子即将自长安再返回洛阳,唯有合力击败袁术,再迎天子入襄阳,才能重振汉室。
除此外,还有郑牧写给豫州刺史郭贡的信、写给陈王刘宠的信、写给庐江太守陆康的信等等十余封,内容虽然不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点。
举兵迎天子!
“天子要东归了?怎会如此?”郑浑心中惊疑不定。
郑浑本来还想着,郑牧是不是故意要用离间计,让袁术起疑心,结果一看到这些信件后,郑浑忽然一阵汗毛倒竖。
袁术这是要被群起而攻啊!
若是继续跟着袁术,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还得名声尽毁?
“文公兄,为何还不睡?”一声询问吓得郑浑毛骨悚然,但随之而来的鼾声又让郑浑松了一口气。
看着还在打鼾的郑牧,郑浑立即提笔研磨,将竹简的内容偷偷抄写在衣袍内部,待得确认无误后,这才和衣而眠。
翌日一早。
郑浑生怕被觉察到异样,于是提出辞行,要回寿春将侄儿郑袤送来东城。
郑牧也不挽留,亲自将郑浑送到城外。
看着远去的郑浑,鲁肃轻声询问:“郑相,你这是给郑文公看了什么东西?瞧其双目赤红,昨夜肯定是没睡好。”
郑牧轻笑不答,邀鲁肃回衙署后,又将一堆竹简抱了出来,堆在署桌上:“郑浑抄了一个晚上,到了凌晨才躺下,能不双目赤红吗?”
鲁肃拾起竹简,快速的扫视竹简的内容,微微吃了一惊:“天子东归?郑相,你这是真消息还是假消息?”
郑牧惬意而笑:“假亦真时真亦假,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关中闹饥荒是真,天子想东归也是真,但能不能东归还得问李傕郭汜是否肯让天子东归了。”
“郑浑这个人,好逐名利,一般的东西诓骗不了他,但天子东归这种事,郑浑必然会心动。”
“勤王救驾,若是成功了,既可位列三公九卿,又可名扬天下,名利双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