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压压地从天际滚落,今天的书塾格外地安静,孩子们已经回家过新年去了,小小的院子里只有树还在摇曳,玄符光着脚在树上晃着,笑意吟吟的望着树下看着远方的人,她摇着手中洁白的信封,“风暴要来咯,雏鸟要高飞喽,他会死的。”
“我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是啊,仅仅是守护而已,你们真是情感缺失的典范呢,不过,这也是你存在的意义嘛,被强行赋予的守护的契约,真是个意气用事的神。”玄符晃悠着洁白的小脚,看着一片树叶落在她的脚背上。
“那家伙打不过他吧,你不去救一下?”
“还不是时候,只要森林还在,它不会死。”
乌云撞出了鸣雷,雷声从黑铁一块的乌云中倾泻而下,那又是谁的愤怒。
迷雾森林的雾气张开了一大个口子,雪凝跟随着红色的千纸鹤将白雾撕裂,雾兽在寂静中显现,再无声中,它们伸出利爪,大张着深邃的大口,在沉默中它们在冰刃下崩溃,摧枯拉朽般,将一切阻挡在眼前的障碍破坏,无兽可挡。白雾遮住了所有,已不辨东西,树影斑驳,越往深处越发的沉静,雾也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无法再被暴力驱散。雪凝的目光变得越发的明澈,血色的千纸鹤的身躯变得苍白,快和周围的雾气融为一体,最终,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将雪凝带到了阿瓜身边。
“阿瓜。”雪凝看着雾中的身影,千纸鹤围绕着孩子转了半圈,彻底溃散。
阿瓜的眼里空洞洞的,嘴唇一上一下。
“四水叔和阿婶在等你回家。”
阿瓜将手放在雪凝伸出的手掌上,咧嘴笑了,鲜血从嘴角溢出,四周的雾散尽,雪凝紧紧握住一只白骨。
“我会带你回去。”雪凝手中的冰灵化作冰刃指向右方的巨物。
在一潭平静的水潭边,一对竖瞳巨眼贪婪地凝视着雪凝。它身上的每一片鳞片相互摩擦发出一种冷冽而贪婪的声响。龙?不,是蛇,雪凝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求,而渴求的对象正是被注视着的自己,虽然巨蛇的嘴里并没有传出血腥味,但它的敌意和贪婪已经犹如小蛇般环绕在雪凝周围。只是这股贪婪又怎比得过无声而又凛冽的愤怒,巨蛇扬起毒雾,漆黑的蛇尾将雪凝周围的一切砸得粉碎,它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蛇尾,雪凝在蛇尾砸下的瞬间斩出三十六道刀光卷起了风雪,它本该是猎人,是要借助这个猎物摆脱这口潭水的“龙”。“他能杀死我。”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因为它压住了全身的恐惧,用毒牙咬断了那柄寒冷的刀,也咬住了雪凝的半个身子,它的毒雾会将雪凝彻底融化从而使这副恶心的躯体彻底蜕变为龙,不,应该是。
“审判。”
巨大的冰枪从天而降粉碎了巨蛇的头颅,雪凝面无表情的在空中望着还在扭曲挣扎的蛇躯,将手中的冰焰扔下,这团冷冽的火焰将这条恶心的长条物体烧尽。潭面的平静被打破,在蓝色的火光中它开始沸腾,开始扭曲。潭面出现了一个老人的幻像,他紧抱着一个女娃,眼中既有惊恐,也有决绝,“拜托了,放过她。”一把长枪毫不犹豫地将两人刺穿,“你是什么狗屁神明,这场杀戮你满意了吗?”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握住刺入他胸膛的枪杆,双眼确实看向雪凝的方向。“为什么我们要死,我还想和妈妈看好多好多星星。”一位妇女抱住自己的孩子,泪痕还未抹去,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轻声地说:“我们不是死了,我们是去与星星作伴呢。”短短一瞬,这些闪现而过的场景成了最锋利的武器,准确的刺进了雪凝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好熟悉,好痛,那把枪,我见过。”雪凝的声音毫无起伏,而泪水却在顺着脸颊滑落,铭潭是迷雾森林的核心,它镇压着深渊,所以雪凝无法将潭水毁去,只能任由它将那场梦境一次又一次地放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他们从潭中走出用浑身是血的躯体去拥抱雪凝。将他拖入潭中,拖入深邃的黑暗。巨蛇又在水中出现,它本就是潭水的灵,潭水不毁他就不会死。它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气息,缓缓地缠绕住雪凝的身体。
“好冷,好黑,但是,或许,应该试一试。”雪凝并不害怕他将坠落于黑暗,但脑海中那个无比清晰的梦挥之不去,“如果我死了,那一切又会有何不同。”等待着死亡,那个梦,那个预言说不定在自己死后就会终止,散射在水里的光逐渐消失了,黑暗,寂静会与雪凝一同下坠。
“不能死。”突然,有谁在雪凝耳边呢喃
“救他们,即使献出自己。”突然,有谁在呼喊
有光从上方落下,它带来了一场无比炽烈的大火,可以将整个深潭燃烧的火焰。雪凝倾听着四周火焰燃烧的轰鸣,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光芒中中那只火红的鸢鸟。
意识在不断下坠,潭口的光芒逐渐暗淡,一切都在消失,耳边尽是破碎之声。一个白色的人影自深邃的潭底而来,伸手托住了雪凝,时间静止。“不要死”“不能死”两种声音在心中重叠。
雪凝睁开了双眼,瞳中流转着神圣的辉光“滚”平淡,宁静,却是绝对的命令。
白影消散,哀嚎四起,天数的枯白的手骨伸向他的脚踝,想要将他拖入深渊,但这片空间正在被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抹去,一切都走向了毁灭的终点。
冰蓝的双眼看向窗外,太阳正好,花儿在开放,鸟儿在歌唱。他又想起了那条黑蛇,两道身影在脑海中交缠。“终于醒了,她可是在你的身边守了四天呢。”
“嗯。”
“所以,你还是选择离开这里?”
雪凝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
一步一步,他在黑暗中行走,向着那一道似乎永远也无法触碰的光芒,每一走一步,他的腿脚都会缠上解不开的线,即使是鲜血淋漓,丝线切割着他的血肉,他依然会向前。
那个稚嫩的身影也终于走到了阳光下他站在殿前,还有零星几个红灯笼在空中摇曳。鸢离一直在那里,手中拿着一纸书信。他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但他却明白她的心思。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鸢离将手中的书信递出。
雪凝接过信封,眼神明澈,只要他选择待在这里,她会一直守护他,直至世界毁灭。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一个又一个生命因为可笑的命运而死去,做不到看着她死在自己的眼前。
可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如冰雪般纯洁的少年心中所想的也只不过是安静地生活在这里,她明白他迟早会离开,那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名为命运的路,那是个绝望的诅咒。“
再陪我走走吧,你这一去,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两人在阳光中渐行渐远,苍玄之书轻轻轻地挥手,落寞的情绪放着她的内心,还有,那沉重得难以喘息的孤独。“
“他走后,你又要回到这种无聊得要命的孤独中了吧。”
玄渊的冬日并不长,大雪很快遁入了大地,整片山林青笼苍翠细柳轻抚水面,荡起的涟漪推开了水面上的落花。在如此美景之中,两人就真的只是走走,但他们的心思却又如此地纯洁。或许他们的心中都会有一些更为激烈的表达,可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将这些想法压在了心底。
雪凝第一次见到鸢离时她浑身是血,浑身残缺得可以用破布来形容。可她还是微笑着说:“我们回家。”
那时的雪凝并没有可以思考的心智,他只是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雪发呆,任由鸢离牵着他的手从尸体与血河围成的圈中走出。
鸢离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们就像在雪原上漫步,然后向着那座晦暗不明的山走去。而那些死去的人也会永远的冰封在那里。
他们就这样走进了钟明的古董店,那个坐在木椅上的男人总是带着微笑,时间在他身上尘封了太多秘密。他起身行礼,端起了两小杯装满的小茶杯放在他们身前。“稀客,难得来一次,看来我的茶酒沏得正好,”一只黑球怪跑到了雪凝的脚下,亲昵地蹭着。“好久不见。”
雪凝摸了摸它的头,将桌上的糖果放进它的嘴里,这个店里的古董样式和三年前无异,或许在更早之前它已是这样。
一杯茶下肚,似一团火从喉咙烧到了腹中,口中却留有一股特别的茶香、凭雪凝的酒量,这一小杯酒足以让他醉倒,可他眼中的世界却变得无比清明,倒是对面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哦呀,我的酒可是不醉人的。”钟涵含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显然并不为这个意外感到意外。
一只黑球怪跑过去碰了碰鸢离,可她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今夜可是个不错的夜晚,小客人来得很多,听故事一时入了迷竟忘了还有家要回。两位要是不嫌弃我卧榻里的独床过窄倒是可以凑合一晚。”雪凝有些发愣,这已经算是意外事故了,酒量奇差的自己还精神抖擞的那个酒量一直很好的人却在那里醉倒了。
“没办法了吗?”
钟明天奈地摇头。雪凝扭头望向对面,两眼相对,他看见了她红润的脸,眼中还有些微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