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瓮中捉鳖(1 / 1)
司马师站在内堡的高台上,眼看着柳林堡,这座司马家苦心经营多年、作为秘密基地和物资囤积点的坚固堡垒,此刻肉眼所见的陷入一片炼狱火海。
浓烟滚滚,遮蔽了星月,火光冲天,将黑夜映照得如同血色的白昼。
木制建筑在烈焰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和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可怕气息。
哭喊声、惨叫声、火焰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令司马师原本阴鸷沉稳的脸上此刻布满惊怒和难以置信。
他一把揪住一个浑身焦黑、踉跄逃跑的死士头领的衣领,声音嘶哑如受伤的野兽:“火?!哪里来的火?!堡外有壕沟,有哨塔,怎会毫无预警?!”
那死士满脸烟灰,眼中充满恐惧,剧烈咳嗽着:
“回…回大公子!不…不知道!半夜…突然就…箭如雨下!全是…全是火箭!
“火箭!”司马师惊讶的说道,“可是有土匪流民造反!”
“不知道啊,大公子,那帮人来的太快,我就看见,他们那箭…邪门得很!
明明就是普通的火,不知道怎么着,擦着空气,空气都跟着燃起来了,落在咱们堆柳絮的草垛上,更是轰的一下就烧成一片!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根本无从防御!外边…外边茅草堆的村子早就烧透了,现在火…火已经烧进内堡了!
大公子,快…快带人走吧!再不走…就全…全完了啊!”
“走?!”司马师目眦欲裂,猛地将死士推开,指着下方在火海中挣扎、试图抢救物资的人群和熊熊燃烧的仓库。
“走?!柳林堡!我们司马家这么多年积攒的钱粮布帛!甲胄兵器!多少心血!就这么…就这么一把火废弃了不成?!给我顶住!救火!”
司马师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痛惜。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司马昭不知何时跑了上来,他脸色酡红,眼神有些迷离,但此刻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酒醒了大半。
逃生的本能,此时令他死死抓住司马师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和急切:
“你看这烟!这火!再不走,咱们都得变成烤猪!钱粮没了还能再抢,命没了就真完了!快!召集还能动的弟兄,冲出去!”
司马师被弟弟拉扯着,看着眼前烟炎涨天,浓密的黑烟翻滚升腾,几步之外就已看不清人影,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堡内此时更是已经彻底乱了套,救火声、惨叫声、指挥失灵的喝骂声混杂一片。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这火起得太诡异,太迅猛了!这里好歹也是皇城脚下,就算碰到劫匪山贼,也不可能仅靠几支火箭弄出这么大的声势!
但眼前的情势已容不得他细想。
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致命的灼热感逼迫着他做出选择。在司马昭的连拉带拽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司马师终于一咬牙:“走!从西门冲出去!”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看似火势稍弱的方向。
西门被奋力打开,被司马师,司马昭召集而来,早已被浓烟和恐惧折磨得神经紧绷的残余死士和私兵,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去。
司马师、司马昭在亲卫的簇拥下,也策马冲入浓烟弥漫的堡外旷野。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生路,而是另一层冰冷的杀机!
冲出堡门不到百步,黑暗中突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
“咻咻咻——!”
数十支长弓射出的羽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司马家死士!
惨叫声瞬间取代了逃出生天的庆幸。这些冲出堡垒、自以为脱离火海的精锐,在措手不及间,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了一片。
“有埋伏!”司马师厉声大喝,勒住受惊的战马。他心头的疑云瞬间化为冰冷的现实——果然有诈!
司马昭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得酒意全无,看着刚才还一起逃出来的心腹瞬间变成尸体,眼睛瞬间红了。
这些人不只是普通士兵,而是他司马家豢养多年的死士,很多都是从小就养在司马家族的人,互相之间感情非比寻常。
如今一晚上,稀里糊涂的烧死的烧死,被弓箭射死的射死,甚至连刀都没拔出鞘,死的毫无价值,顿时一股暴戾之气直冲司马昭头顶:
“混账!是谁?!给我杀!杀光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抓活的!老子要知道是谁干的!”
“阿昭!别冲动!”司马师急忙阻止,他嗅到了浓重陷阱的味道。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且只以少量精锐骚扰射杀,目的就是激怒和引诱。
“大哥!”司马昭状若疯狂,指着黑暗中若隐若现、射完一轮弩箭后立刻拨马就走的几骑玄甲身影。
“就这点人!肯定是斥候!不抓住他们问个明白,这口恶气我咽不下!他们知道是谁放的火!追!给我追!”
报仇心切和酒精残留的冲动完全压倒了理智,司马昭此时根本不听劝阻,一马当先,带着身边残余的、同样被激怒的数百名死士,朝着那几名玄甲骑兵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司马师无奈,只能带着剩下的部队紧随其后,试图控制局面。
追击的队伍在浓烟与火光映照的旷野上狂奔,马蹄踏过焦黑的土地和同伴的尸体。
司马昭死死盯着前方那几道灵活逃窜的玄甲身影,咬牙切齿。然而,就在他们深入一片被大火包围、地形略高的坡地时,异变陡生!
那几名诱敌的玄甲骑兵突然向两侧一分,勒马停住,调转马头,竟不再逃跑!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那片被冲天火光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的烈焰帷幕,猛地“裂开”!
不是火焰熄灭,而是火焰本身成为了最完美的伪装!
一支沉默得可怕的骑兵队伍,如同从地狱之火中熔炼而出的钢铁洪流,轰然撞破了火焰的屏障!
为首一骑,身披玄甲,手持长槊,头盔下的面容在跃动的火光中冷冽如霜,正是李秀宁!
她和她身后的数百玄甲精骑,人马俱甲!
甲叶在高温和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却保持着惊人的整齐与肃杀!
火焰就在他们身旁舔舐,浓烟在他们头顶翻滚,但整个军阵却纹丝不动,仿佛烈火与死亡不过是他们冲锋的背景!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大火中间站着一句话都不说!”
“恶鬼,恶鬼来索命了!!”
“我要走!这场火有古怪!这地方闹鬼了!救命!!”
这份在炼狱中依然保持的、令人窒息的军纪和杀气,甚至不用任何多余的动作,让狂追而来的司马昭和他麾下的死士瞬间肝胆俱裂!
“杀——!”李秀宁清冷的声音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如同死神的号角!
玄甲洪流瞬间启动!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和甲叶摩擦的铿锵!
他们借着下坡的冲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猝不及防、阵型散乱的司马军之中!
“噗嗤!”“咔嚓!”
长槊洞穿胸膛,战刀劈开甲胄!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声瞬间取代了一切!
玄甲骑兵在李秀宁的带领下,如同锋锐无匹的凿子,精准而冷酷地将司马昭率领的这支追兵彻底凿穿、撕裂!阵型瞬间崩溃。
司马家的死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彻底打懵,纷纷惨叫着坠马,或被战马踩踏。
“不——!”司马昭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死士如同麦草般倒下,发出绝望的嘶吼。
司马师目眦欲裂,奋力挡住了一个冲到近前的玄甲骑兵,一把拉住几乎要冲上去拼命的司马昭:
“走!快走!中计了!”他彻底明白了,那火箭、那埋伏、那诱敌,全是环环相扣的绝杀之局!目标就是他们兄弟二人!
残余的司马军彻底丧失了斗志,在玄甲骑兵冷酷的追杀驱赶下,如同丧家之犬,完全不顾方向,只知道朝着远离李秀宁和火海的方向亡命奔逃。
玄甲骑兵则如同驱赶羊群的牧羊犬,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精准地射杀着落后的、试图抵抗的敌人,将他们驱赶向预设的方向。
司马师和司马昭被亲卫裹挟着,狼狈不堪地策马狂奔,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污,盔甲歪斜。
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死亡的箭矢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们已经彻底慌不择路,只求甩掉身后的死神。
终于,他们冲进了一片相对开阔、烟雾稍淡的河谷地带。
月光艰难地透过残留的烟尘洒下,带来一丝喘息之机。身后的追兵似乎也放慢了脚步。
“停!停下!清点人数!”司马师喘息着,勒住同样疲惫的战马,试图收拢残兵。
然而,他话音未落。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残留的烟幕,直射天际!
紧接着,河谷两侧原本看似平静的灌木丛、土坡后,瞬间如同变魔术般,竖起了密密麻麻的旌旗!一面面代表着皇权的旗帜在晨光熹微中猎猎作响!
数百名身着统一制式皮甲、手持劲弩和长枪的身影,沉默地从藏身处站起。
冰冷的箭簇和枪尖在微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钢铁的丛林,将河谷中的残兵败将彻底包围!
包围圈的正前方,一杆明黄色的大纛下,一人端坐马上。
他并未着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在肃杀的军阵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陆长生此时的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平静地投向被围在核心、狼狈不堪的司马兄弟。
火焰造成的浓烟尚未完全散尽,丝丝缕缕地在河谷上空飘荡,如同为这场终局拉开的帷幕。
空气死寂,只有残余火场遥远的噼啪声和无数弓弩上弦的细微“咯吱”声,令人毛骨悚然。
随后陆长生清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清晰地传遍整个河谷,带着一丝玩味和掌控全局的笃定:
“司马家的二位公子,寡人可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
随着他的话音,包围圈缓缓收紧,冰冷的锋刃,直指司马师、司马昭和他们身边仅存的、面如死灰的残兵。
烟与火的余烬中,胜负已定,插翅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