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幼犬正是自由放风时间,闻见熟悉的气味,就一声一声奶声奶气地围着陆诚车叫唤,小巧灵活地凑近他,想扒着裤子往上爬。
陆诚连忙拽下一只,锁好车,走到一脸惆怅和过度紧绷而手心冒汗的方夏身边,拍拍他肩膀。
“走吧。”
“回家。”
起了一阵狂风,二话不说卷起地上的尘土,直往人眼睛、鼻子、嘴巴里钻。方夏躲避不及,中了个正着,连忙跑进密闭的大厅,又是咳嗽又是揉眼睛。
微小的灰尘拌入眼角剩余积聚的泪水,火辣辣地割痛眼睛,他越揉越难受,生理反应的眼泪不断涌出。
揉得眼角格外娇艳欲滴的红。
真真梨花带雨。
陆诚压着他强制拽进刑警队的办公区域,生怕方夏动什么歪心思,神不知鬼不觉溜走。
方夏是没什么歪心思,倒是警局里无意抬眼的人余光瞥见他模样,纷纷八卦、好奇地看直了眼。
方夏的长相不算特别俊朗,但肯定的少年感十足。开朗的五官,像运动系阳光的学长,拥有动不动就容易留痕迹的肤质。
红彤彤的眼角映衬着白皙透亮的皮肤。
宛如门口嘤嘤叫的小奶狗,同样让人无法拒绝。
“陆诚,他们怎么都盯着瞧我?”方夏不适地微弯着背,靠在一侧墙上手足无措。手在大腿上轻微摩擦,不安地原地踱步,头顺势半耷拉着,红润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地瞟陆诚。
陆诚看戏似的表情,把方夏一举一动的窘迫尽收眼底。“哎呦,方夏魅力不减当年啊。”
舌头在左侧锋利的上牙尖慢慢舔舐过,停在正中的门牙。
手不经意间已握成拳头,方夏直起身,重拳出击。
没留意到的陆诚险些被打出内伤。
“你干什么?”
方夏阴恻恻地朝陆诚探头,“你再说些有的没的,还揍你。”
陆诚心颤了一次,自觉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示意会听话乖乖闭嘴。
可是,总有人打断这份短暂宁静。
拿着一堆资料慢悠悠路过的赵蕾,望见了别别扭扭的方夏和旁边一脸菜色不敢吱声的陆诚,真心觉得有意思,凑近多看了两眼。
“这是谁啊,陆队?”又大方地面对方夏夸赞,“小伙子模样不错。”
陆诚摸摸自己的眉毛,一手揣着裤兜,“哦,我特意请的外援,很厉害的。”挤眉弄眼地避开方夏跟赵蕾示意。
方夏不用看也知道,无语地咬着牙望向别处。
脸再次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满是乐观笑容,“没有没有,就是受了委托帮忙打下手而已。”
“别谦虚了,能让陆诚满意的人很难得。”看来,赵蕾并不接受方夏的说法。
他又想打一拳陆诚,却只能无奈地哈哈哈哈。
留着以后还,他心想。
赵蕾快乐地捧着纸质资料,径直往前走,马尾辫在脑后一晃一摇,柔软的发丝左右扫着衣领。
方夏注视她消失,立刻回身作势要给陆诚一拳。
不行,他哪怕一会会都忍不了。
陆诚飞快逃离。
静谧的楼上角落,利用建筑完美遮挡,梁勇嚼着已经泡发开的西洋参片,老神道道地观赏了楼下的一出好戏。
他可认识方夏这小子,他离职还是他亲手盖的章。
咬下一口,参味在嘴里蔓延开,他合上茶杯盖子,走回自己办公室。
老石那老家伙今天不在,不然肯定会抱着那小家伙痛苦吧?
毕竟……
那个时候连陆诚都没他那么难受。
一口气跑回办公座位的陆诚累得气喘吁吁,还要接受别人看傻子的眼神,越想越生气。
因为方夏根本就没追上来!
全是他自导自演乐呵呵地像二傻子一样跑。
陆诚趴在桌子上丧失灵魂般放空。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条信息。
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查看。
方夏缓缓才至,好好地把记忆里的结构和设施重温了一遍,改变不大,但有些总会不同。
陆诚吧唧一下扑上他,听见周围吃瓜群众一阵倒吸凉气的声响,轻轻起哄。方夏为保清白,赶紧薅下他,整理整理弄皱的衣服。
“有话说话,禁止……动手动脚。”
“方夏。”陆诚道,“鞋印对比出来了,是吕临岚的。”
一把拉回心思游离的方夏,“什么?怎么会?”
那个时候她不是已经遇害了吗?
在某一刻,警局里打闹的忙碌的都奇迹地沉默了,他们的身影渐渐重合,闪烁着金灿的光。朦朦胧胧的,定睛细细查看,纱帐下是耀眼夺目的警徽,折射太阳的热度。
树枝上的叶子倏倏抖动。
*
夜晚悄无声息,不知不觉来临,准点响起的下班铃蹦入每个归心似箭的胸膛。
方夏早已在陆诚办公桌旁,等待他同归。
警局里“唰”地一下,头顶的日照灯管紧挨着开始工作。突如其来的亮光闪得每个人一时都抬头看,手上的动作顿一顿。
昏暗的走廊延伸出一道幽深的寂静,灯一盏一盏,冲破黑暗。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咚、咚、咚……
敲在无所事事的方夏心尖,他注视着暗处最深的地点。心脏突突突,就要跳出骨架的桎梏。
他不由自主,开始紧张。
没几秒,走廊上的灯除了灯泡报废的几盏尽数亮起。
方夏看清了前方与之纠葛颇深的人。
——陈萱宁。
潜意识里松口气又揪起心,他不知道她在这里的原因。
“方夏,你怎么会在警局?”一朵白玉兰般高雅娉婷的梦中爱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他面前,先发制人地说了他心中的疑问。
他不敢目视面前女子炯炯有神的眼睛,躲闪着看看陆诚,“没……没什么事,就是来帮陆队长一个忙。”
他扯扯陆诚的衣服,示意赶快。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萱宁亮晶晶的瞳孔微微凑近方夏的脸,轻声笑着,意味深长。
方夏脑子一片空白,他只会边宕机边僵硬地移开身子。
“……是,是啊。”
陈萱宁笑着,慢慢剥开一颗原味奶茶的硬糖包装。捏着封口边上的锯齿,一点一点撕开,直至最底下,单纯的糖果第一次完全生涩地暴露在空气中,懵懂等待命运的摩挲。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颗糖果,逃不开为她跌宕起伏的结局。
舌尖左右搅拌,醇香的气息张口闭口间吐出,撩拨方夏敏锐的肌肤,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陆……陆诚你快点!”
陆诚被烦得无可奈何,一摆手,“这些整理好就结束了,再等几秒。”
“哟!陈医生也打算回去了?还是没有什么效果吗?”陆诚对陈萱宁说。
她耸了耸肩,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方夏逐渐平复情绪,喉结在喉间上下滚动几轮,迟疑地插嘴,“你们,在说什么?”
“在聊周茉的情况。她状态不理想,而陈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所以特意协助警方。”陆诚解释道。
恍然大悟,点点头。
陈萱宁挂着淡淡的笑,温柔地注视方夏。
三个人边说边走出了警局大门,晚风轻轻拂面,吹起陈萱宁两鬓的碎发,柔和的面容软化了凛冽的冬风。
方夏的心跳又一次不可遏止,永远为她心动。
陈萱宁提一提背包带子,先一步告辞,与方夏和陆诚相反的方向背离。
陆诚将所有看在眼里,笑眯眯地揽过方夏的肩,“怎么回事?你不仅认识陈医生还喜欢她啊?”
“什么喜欢……没有的事。”方夏神色黯然地辩解。
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少来!你那个心动又招架不住的样子,就差把‘喜欢陈萱宁’五个字贴脑门上了。”
陆诚放开他,自顾自向前走,留给方夏独自回想的空间。
就这样,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一阵,逛到车流量较多的一条马路边。
各自思索。
陆诚突然转头道:“你之前提到市医院一院精神科,就特别激动,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这个“她”是谁,但心知肚明的方夏还是觉得脸热面红,迫切希望能被冷风吹吹,缓解许多。
可这个时候,风却偏偏不来。
陆诚瞧见他一副扭捏模样,瞬间猜的七七八八,语重心长地嘱咐:“方夏啊方夏,这么纯情可不行,在恋爱里会成为容易被拿捏的一方啊。而且在陈医生面前就正正经经,喊我‘陆队长’,没人就直呼名字!”
他终于想起来追究这个事情,情不自禁忿忿不平。
“没有……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谈恋爱,八字没一撇。”方夏却变得惆怅。
“唉,年轻人要勇敢呀!”陆诚拍拍他的肩,就探头去留意过路的车流,有没有打着“无客”绿灯的出租车。
方夏面无表情,但生动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了几丝未消的惆怅,仰着头,直勾勾盯着明晃晃的路灯。
白花花的光充斥整颗眼球,看久了,有些头重脚轻。
……
陈萱宁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阴霾的城市亮起了灯火,车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大相径庭。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已经覆满水蒸气。
她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和狡黠。
周茉、唐睿、还有方夏……不同于医院的一天,复杂地激荡她的心情。
理所应当,她十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