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上一件襜衣,褚智光支坐起来,稍整仪容,静待太子和沈氏过来。
阿云为她挽了一个圆髻,只钗个白玉簪。简单的发式,愈衬得她肃穆端丽。
马上就要会豺狼了,岂能在声势上丢了先机。
前世和司马白曜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么久。不必问询她也知道,司马白曜前来多没有好事。
前世的痛苦早已刻入了骨髓。
新婚之夜,司马白曜冷漠疏离的态度让她知道司马白曜对她永远不可能有情。
她无奈,哀伤,却只能夜里四下无人时垂泪,白天尽力扮演好妻子角色,做好储妃本分。
一开始司马白曜看重她阳翟褚氏的门第,虽彼此无甚情分,但起码还是相敬如宾。可后来,只余厌弃怨怼…
东宫不是什么福气窝,朝堂风云变幻,针对储君的明刀暗枪不少。
前院,司马白曜手段强硬,处事圆滑。外头的人再怎么样,也动不了他半分。
既然前院像铁桶,有心之人也只能从后院下手了。
嫁入东宫之前,褚智光被家人爱护地很好,父母疼爱,兄弟友善,姊妹和睦。一朝成为太子妃,陷入权力修罗场里,她无所适从,只能一步一步摸索,打起十二分精神,站在太子身侧,与他共同抗战。
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他们是战友,起码那个时候的司马白曜还认同她这个战友。
王太后,那个时候还是王皇后,就曾说过。褚家女温柔贤淑,却失了刚劲,也不够狠心,恐难以担负储妃之重担。
不愧是司徒之女,宫斗魁首,眼光的确毒辣。褚智光也清楚自己的短处,却始终做不到太后那样的手腕。
后来,几番化险为夷,终是被她一时同情葬送,溃于蚁穴。
咸通十三年,因一碗有毒的饵饼,太子良娣谢氏血崩而亡。
谢氏出自陈郡谢氏,乃是顶级门阀,虽是旁支,却也不是什么无关轻重的人物。
谢家子侄多在朝为官,东宫良娣在孕中被人毒害之事,一下便被捅了出来,牵扯了一堆,一时间朝野轰动,太子也险些因家宅不宁罔居储君之位而被废黜。
下毒的是服侍谢良娣的婢女,原本只是东宫洒扫园子的奴婢,命唤“采儿”。
一日晌午,沈良娣正准备当场杖杀采儿,却遇到了褚智光游园。
褚智光看采儿不过金钗之年,哭的撕心,沈氏又素来跋扈,常因小事苛责奴婢。她便做主免了采儿的罪,在身侧女官的建议下,安排去了谢良娣那里,不曾想竟害了谢良娣性命。
后来,太子得知人是她派的,第一次对她动了怒气。沈氏又恰到好处地闯进来,哭哭啼啼,直说是她的罪行。
“那日妾看那贱婢鬼鬼祟祟,想到近日来东宫一向不太平,心想此人可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咱们东宫不利的人,正准备杖杀,不曾想碰到了储妃。”沈叔姬声泪俱下。
“殿下!储妃性格宽仁是东宫之福啊!都是婢妾的错!是婢妾未能说清那贱婢的过错,平日又过于娇纵跋扈,让储妃误会,使那贱婢利用了储妃的宽和,殿下!是妾身害了谢家妹妹啊!请殿下治罪!”
褚智光跪伏在地上,听着司马白曜温和宽慰沈叔姬,拥她入怀,二人耳鬓厮磨。
司马白曜搂着佳人,却对她横眉冷对,将过错全部归咎于她的宽和,让她一人担负罪责。禁了她的足,削了她的权,自那以后,她的日子愈发艰难了。
东宫一有什么事,便都是她这个太子妃的错…
外殿锦帐做响,是太子到了。
褚智光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尽可能地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下床行揖。
司马白曜信步入内,身侧牵着沈叔姬。太子身着绛红大袖襦,沈氏身着青翠交领大衫。
红男绿女,好一对璧人。
司马白曜其实长的还行,螓首蛾眉,脖颈修长而白洁,承袭了他母亲王皇后的美貌。
可惜为人刻薄无情,只对他那娇妾沈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褚智光和其他人,只会冷冰冰板着个脸。
看褚氏病着依旧下床行礼,司马白曜未曾动容,只叫她免礼。
“既然病着,身子还没好,便不必拘礼了,快快躺下歇息吧。”
司马白曜冷淡品茶,不再给她多一个眼神。
“听闻你身子不适,这是太医局的桓医令,最擅治风寒发热。”
是了,重生归来,竟回到了十五岁,此时不过是她嫁入东宫的第一个年头。
此时朝堂短暂太平,太子对她虽然冷淡却还没到厌恶的时候…
褚智光假装虚弱,艰难地坐起身来,微微颔首。“多谢殿下挂怀,妾不过又觉得体寒发热,不碍事的,咳咳咳”。
她呕着嗓子,卖力又不那么刻意地咳着。
桓医令伏身上前,用帛搭在褚智光手腕处,细细地把着脉,眉头紧蹙,半眯着双眼。
把完脉,桓医令折腰回道:
“启禀殿下,储妃发热已退,已无大碍,下官再开些祛寒补暖的方子,想必储妃不久就能痊愈了…还有一事…”
桓医令语气加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向太子作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储妃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啊!”
褚智光懵了。
前世自己有孕相,还是入主中宫之后,后来还因为不小心落入太液池而丢了孩子,此后再无身孕。
怎么重生归来,自己竟然这么早就有了身孕,她没记错的话,嫁入东宫除开新婚之夜,司马白曜唯一来她殿内行房事,正是两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