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174.探询伤情,夜猫惊魂(1 / 1)
公鸡打鸣三遍时,天还蒙着层灰蓝色的薄纱。
林晓峰掀开结着冰碴的棉布门帘,就着水缸舀了瓢冷水。
搪瓷盆里的水表面结着一层薄冰,他用指腹轻轻擦过冰面,“咔嚓”一声,寒意顺着指尖直钻骨头缝。
他缩了缩脖子,哈着白气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枝。
火苗“噼啪”窜起,映得墙上贴着的“为人民服务”标语红彤彤的,也照亮了他年轻坚毅的脸庞。
“晓峰,把蒸屉擦擦。”母亲王翠兰掀开锅盖,白雾“腾”地一下漫了满厨房。
玉米饼子的甜香混着红薯的焦气扑面而来,钻进鼻子里,勾起阵阵食欲。
林晓峰接过抹布,瞥见灶台上放着半块猪油,黄澄澄的油膜下凝着几粒葱花。
这在平日里,可是过年才见得着的稀罕物。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神里满是惊喜。
饭桌上。
父亲林福财扒拉完最后一口玉米糊,吧唧吧唧嘴,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咚咚”地磕了几下。
烟袋锅子里的火星明灭间,他说道:
“队里今儿要分熊肉,你德生叔让我去帮忙。
对了,昨儿听大海说,林岳打猎受了伤,也不知严不严重。”
林晓峰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原本觉得香甜的玉米饼子,突然没了滋味。
他眉头微皱,眼神中满是担忧,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岳受伤的模样。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尽,在晨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晓峰踩着“咯吱咯吱”响的雪路往林岳家走,棉袄口袋里揣着母亲塞的两个煮鸡蛋,隔着粗布还能感受到微微的余温。
刚拐过晒谷场,就撞见林大海扛着半扇猪肉迎面走来。
油晃晃的猪尾巴在他肩头晃悠,猪心还滴着血水,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印子。
“哟,晓峰!”
林大海咧开嘴笑道。
他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腰间的杀猪刀在阳光下晃出冷光。
“德生叔让给你家送猪下水,补补身子。”
说着,他一把将猪尾巴和猪心往林晓峰怀里一塞,油腻腻的油纸蹭得棉袄上全是油点子。
林晓峰慌忙接住,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肉香,脸涨得通红:
“海叔,这……这咋好意思收!”
可他心里却跟擂鼓似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早饭能吃猪心。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过年,队里分的那丁点猪油渣,母亲都宝贝得跟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收着。
林大海拍了拍他肩膀,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震得他踉跄半步:
“跟叔客气啥!林岳和二柱子那可是给咱村立了大功!”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眼睛瞪得老大。
“听说啊,他们遇上的就是那头熊霸,浑身比水缸还粗,爪子跟铡刀似的,可凶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林福财的喊声:
“大海!德生叫你赶紧去队部!”
林大海应了声,转身小跑着离开,军大衣下摆扫过雪地,扬起一片雪雾,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
林晓峰攥着温热的猪下水往回走,脚步却愈发沉重。
他心里惦记着林岳的伤势,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纳鞋底,粗麻绳穿过千层底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
“德生真是个厚道人。”
王翠兰望着猪心,眼眶泛红,伸手抹了抹眼泪。
林晓峰把鸡蛋重新揣回母亲兜里,语气坚定:
“娘,我去看看林岳!”
不等母亲回应,他便转身往外跑。
寒风“嗖”地灌进领口,冻得他直打哆嗦。
可他却跑得浑身冒汗,满心只想快点见到林岳,看看他到底伤得怎么样。
……
北风卷着雪粒子,像把把细沙往人衣领里灌。
林晓峰把棉袄领子竖得老高,却还是跑得额头直冒汗,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晶莹的冰晶。
林岳家的土坯院墙结着厚厚的冰棱,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那扇斑驳的木门,油漆早已剥落得不成样子。
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声响,惊飞了墙根下正啄食谷粒的麻雀。
堂屋里,地上支着个生了锈的铜盆,盆里的炭火奄奄一息,将将维持着一丝暖意。
林岳斜倚在破旧的竹编躺椅上,左眉骨缠着的白布渗着暗红血渍,胸前层层叠叠的绷带下,隐约透出大片青紫的淤青。
听到动静,他挣扎着想撑着起身,却不慎扯动了伤口,疼得闷哼出声。
“别动!”
林晓峰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身上的积雪簌簌落在掉了漆的方桌上。
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两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剥开蛋壳时,滚烫的热气烫得指尖一缩。
“林岳,伤成这样咋不叫大夫?”
林岳接过鸡蛋,在掌心缓缓滚动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队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了,说得慢慢静养。”
他的目光望向墙上挂着的猎刀,刀身上凝结的血块已经发黑,如同诡异的暗红花纹。
“和熊霸缠斗的时候,被它一把撞到石头上,算是捡回条命。”
林晓峰听着,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大海描述的熊霸模样。
那庞大的身躯,锋利如铡刀的爪子。
再看看林岳胸前狰狞的伤势,满心的愧疚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都怪我没跟着去,要是我在……”
“净说胡话!”
林岳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却因用力过猛,剧烈地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那畜生一巴掌就能拍断碗口粗的树,你去了才是添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墙角布满铁锈的兽夹上,眼神变得坚定。
“不过等我伤好了,定要再进山,这仇不能不报。”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窗棂的糊纸被撞破。
一只浑身漆黑的夜猫子扑棱着翅膀闯了进来,翅膀扫翻了桌上的搪瓷缸。
“当啷”一声,搪瓷缸在地上打着转,刺耳的声响在屋内炸开。
夜猫子落在房梁上,绿莹莹的眼睛在昏暗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还发出“咕咕”的诡异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一旁纳鞋底的林岳妻子,手猛地一抖,麻绳在千层底上勒出了深深的沟痕。
她脸上满是惊恐,望着夜猫子喃喃道:
“这可咋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说着,她又担忧地望向林岳,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写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