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200.父子夜谈,抉择困境(1 / 1)
林晓峰望向墙角蜷缩的老黄狗。
它耳朵动了动,尾巴在草堆里无力地拍了两下,脖颈处缠着的布条渗着血渍。
“要不是它咬住猞猁后腿,我……”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想起黑子被猞猁扑倒时,那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林福财合上本子,轻轻塞回儿子枕头下。
他转身从墙角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隔壁村张铁匠给的半斤猪头肉,油脂沁透了泛黄的草纸。
“先养伤。”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这个动作他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等好了,爹教你用土铳,可不许再一个人往深山里钻。”
王翠兰抹着眼泪笑出声,火塘的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都柔和起来。
林晓峰望着父亲布满冻疮的手,那双手曾攥着锄头开垦荒地,此刻正笨拙地把肉往他碗里夹,肉块掉在碗里,溅起的汤汁沾湿了父亲的袖口。
窗外的风依旧呼啸,带着雪粒子敲打着窗棂,可这间飘着肉香的土坯房里,却涌动着融融暖意。
夜深了,林福财坐在门槛上卷旱烟。
月光给鹰嘴崖镀了层银边,远处的山峦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他望着儿子房间透出的微光,想起自己年轻时也像这样不服管教,偷偷跟着老猎户进山。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照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柴房里,黑子忽然发出几声低吠,惊飞了房梁上栖息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惊醒了沉睡的村庄,也让这个夜晚多了几分生机与希望。
北风裹着雪粒子拍打着窗棂,糊窗的旧报纸发出“簌簌”声响。
土灶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稠的肉汁在里头翻滚,将几块肥瘦相间的猪头肉煮得颤巍巍的。
火塘里的松木“噼啪”爆开火星,混着肉香弥漫在狭小的堂屋里,熏得挂在梁上的干辣椒串轻轻摇晃。
林晓峰倚着斑驳的土墙坐在矮凳上,受伤的右肩还渗着血,隔着粗布绷带都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他舀起一勺泛着油花的热汤,看着汤面上浮起的肉沫,喉咙不自觉地滚动。
当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疼痛与暖意同时袭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黑子耷拉着耳朵趴在桌脚,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主人碗里的肉块,时不时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嘴唇。
“咳咳。”
林福财磕了磕烟袋锅,铜烟锅里的火星明灭间,照亮他皱成核桃的脸。
他盯着儿子肩头渗出的血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烟杆。
“等伤养好了,还是去农场报到吧。”
烟杆在掌心转了半圈。
“虽说打猎能换点钱,可太危险了。”
话音落下时,他喉结剧烈滚动,眼前又浮现出白天狗蛋喊他时,自己双腿发软差点栽倒的模样。
王翠兰的竹制顶针在煤油灯下泛着微光,她正用黑线缝补儿子的棉袄,听到这话手猛地一抖。
针尖在食指上戳出个血珠,她却浑然不觉,颤巍巍地夹起一块颤悠悠的五花肉,放进儿子碗里。
“你李叔前两天还说,农场仓库缺个管账的。”
她粗糙的手指抚过儿子棉袄上的补丁,那里还沾着打猎时蹭的泥点。
“虽说挣得不多,好歹不用风里来雨里去。”
林晓峰望着碗里颤巍巍的肉块,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重生后的每个清晨,他都在山林的鸟鸣中醒来,追踪野兽足迹时,连呼吸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那些在雪地里布设陷阱的日子,看着自己亲手捕获的猎物,他才觉得真正活过来了。
“爹,娘,我喜欢打猎。”
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现在政策放宽了,我能把皮子、肉都换成钱,到时候咱家就能盖上砖瓦房!”
火塘突然爆出个大火星,“啪”地溅在林福财的裤脚。
他猛地起身,震得八仙桌都跟着晃了晃,搪瓷碗里的汤汁泼出来,在桌面上蜿蜒成细流。
“砖瓦房?先保住命再说!”
他的吼声惊得梁上的燕子窝簌簌掉灰。
“今天是猞猁,明天要是撞见熊瞎子,你拿什么跟它斗?!”
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想起儿子浑身是血躺在炕上的模样,他眼眶微微发红。
王翠兰的顶针在煤油灯下闪了闪,她慌忙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泪,却蹭花了脸上的煤灰。
“听你爹的话,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她想起去年冬天,丈夫在生产队修水渠摔断腿,家里断了半个月的口粮,那种无助感至今让她心悸。
“咱们不图大富大贵,只要你好好的......”
林晓峰张了张嘴,仓库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兽皮、腌制好的鹿肉在脑海中浮现。
那些狐狸皮柔软顺滑,野猪皮厚实耐磨,只要凑够十张就能去镇上换辆崭新的自行车。
可看着父母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些话像被冻住的溪流,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农场的工作......我再想想。”
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米粒混着肉汁却尝不出滋味。
黑子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低落,轻轻把脑袋搁在他的鞋面上,温热的呼吸透过布鞋传来。
夜沉得像浸透墨汁的棉被。
林晓峰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父母压抑的叹息声。
月光从报纸缝隙钻进来,在墙上投下细碎的银斑。
他摸出枕头下的兽皮本子,泛黄的纸页上,用烧红铁丝刻的“猎户笔记”四个字微微发烫。
翻开本子,里面画满了野兽骨骼图,还有用木炭写的备注:“狼前腿有弱点,黑熊怕火......”
每一页都浸着他的心血。
窗外,鹰嘴崖在月光下宛如巨兽的剪影,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晓峰把本子抱在胸前,想起前世在工厂流水线上机械工作的日子,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可现在,父母担忧的眼神又像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安稳与热爱的十字路口。
黑子突然发出几声低吠,打破了夜的寂静。
林晓峰起身推开窗,冷空气裹着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下的山林静谧而神秘,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像是在呼唤着他。
他攥紧窗框,指节泛白。
“我不会放弃的,可到底该怎么让你们明白呢......”
旧挂历在穿堂风中轻轻翻动,1980年的字样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林晓峰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屋顶发黑的茅草,在思绪的漩涡中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他背着猎枪穿梭在山林间,身后跟着欢快奔跑的黑子,而父母站在洒满阳光的新屋前,笑着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