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1 / 1）
“原来如此。”
奥拓听完叙述后，总算对当前的处境有了大概的了解。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却依旧阴郁。
“抱歉，还是拖累了大家。”他转头望向一直沉默跟随的洛拉，平日乐天派的表情难得一见地阴沉了下来，“洛拉，我现在魔法回路熔毁的可能性，高吗？”
洛拉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摆动手指。最后停在了七这个数字。
奥拓苦笑了一下，苦涩得仿佛吞进了砂砾：“七成啊……果然不妙，唉，偏偏在这个时候……”
七成，这不是一个可以被忽视的概率。那意味着只要他再稍有不慎，一旦魔力失控，整个人便会连同周遭的一切化作灰烬。
此时此刻，探险队正面临着人数超过己方十倍的敌军压制。勇者罗德率领的侦察小队至今失联，生死不明，整个精心编织的计划正处在破产的边缘。
更糟糕的是，作为队伍中最强大的战力，他却只能像废人一样躺在担架上。
“连站起来走几步都做不到，更别提举剑再战。
短暂的沉默过后，奥拓勉强抬头，问道：“我们现在在多少高度？”
船员看了眼水晶球中闪烁的文字，立刻回答：“大概七万米，快要到八万了。”
奥拓皱紧眉头：“再往上升，会不会撞上那个……什么？”
“力场屏障？”
“对。”
船员犹豫片刻，低声说道：“这个……还不清楚吧。听说这座岛屿并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某种巨大的生物或机关操控着的。既然是有意运转，理论上应该不会蠢到直接冲撞屏障后自毁。”
“理论上……乐观是好事，你能在岩壁上把地图刻出来吗？我想到了一件或许能做的事。”
奥拓知道，他们必须为最糟糕的情况做准备。每个探险队员随身携带的伞手环，本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可能性。那是一种小巧的逃生道具，手环上刻有符文阵式，只要从高空坠落，便会自动激活，改变空气流动，像降落伞一样减缓下坠速度。
这是飞空艇舰队的船员人手必备的装备，是他们最后的保险。
可问题在于——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仙都内部。若真如奥拓担心的那样，仙都一路攀升后撞上头顶的屏障，那么结果便不是单纯的坠落，而是整座空岛被挤压拍扁，然后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反正里面的人都活不了了。
因此，一旦抵达最高点，奥拓就必须撕开岩壁，让大家逃生。哪怕那意味着透支他已经千疮百孔的魔力回路，或是干脆用自爆给大家开路。
出于道德，也是出于必须要把重要情报传递下去的责任心。
罗德如果能和光明主见面，必然取得了什么重要地、能够保证战争胜利地情报。
那么他才是真的“天命之子”，自己这个假的天命之子，必须要保证真的天命得以贯彻。
“不过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仙都本身是个人，叫什么‘欸哎’来着，这个人应该不会自杀吧。”
“确实，应该不会，既然是活人，那他总不会傻到自杀吧。”
“大概不会。”
船员重复了一遍，然后感觉到这里面话中有话。
·
三位天使张开雪白而璀璨的羽翼，缓缓悬浮在半空。圣光从他们身上洒落下来，映照得战场上的残骸与血迹都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虚假的纯洁。冷厉的目光俯瞰着大地上的卢妮法尔与她的追随者。
卢妮法尔并未退缩。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蠕动嘶吼的触手怪停下动作，暂时收束攻势，好让双方能在刀剑交错之前，先以言辞交手试探。
“尊贵的三位天使大人，”卢妮法尔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透着女祭司般的威仪，“我们人类感谢你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曾为我们抵御黑暗与深渊。但如今，神明的时代已经走到尽头。请把这个世界，交还给我们人类自己。”
三位天使缓缓降落在地。手中的长枪、巨斧、双刀同时化作光矛，锋芒毕露。为首的蝶天使双翼舒展，光羽闪耀，声音庄严如雷霆。
“神的时代，并未结束。”他的语调沉稳而不容置疑，“你们以为驱逐我们，便能自称主宰？若把世界完全交予你们，那么人类将再次走上歧路。你们会再次寻求虚妄的依靠，重新崇拜自然神、先祖神，将自己的血肉与灵魂奉献于虚假的偶像，反而滋养出新的恶魔。你们已在悄然开启第二神代。”
“不。人类的时代再不会有神明。我们只信仰神皇大人，信仰我们自己的意志与力量。”
“你口口声声称赞的神皇，难道就不是神吗？他不过是换了面具的神祇。那些折磨你们、奴役你们的事物，恰恰就是你们的信仰本质。你们不敢质疑，也不能质疑，不敢不敬，也不敢不信。于是，你们把一切功劳归功于祂，把一切灾难归咎于自己。只在忠诚的信徒身上施展惩戒，却对异端异教徒视而不见，甚至要你们自己去替祂捍卫尊严。告诉我，这就是你们所称颂的‘人类的自由’吗？”
蝶天使直接展开神学辩论，在这种辩论上光明主非常具有优势，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由信仰凝聚的虚影，而是自天外而来的真实存在。
他们的逻辑与力量皆源于确凿的根基，而非模糊的精神寄托。因此，在神学辩论的层面上，他们常常立于不败之地。在神代战争时，也经常亲自下凡，把那些被恶魔蛊惑的自然神、地方神和先祖神信徒辩得回心转意。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如果真的能说的通的话，那么卢妮法尔早就叛变了。
而且，武器是最好地辩论者，以前天使能辩赢那些自然神的祭司，多少也靠身后地天使群压阵。
神皇的一套逻辑虽然并不自洽，但是逻辑从来不是关键。神皇给予的是信念，是绝对封闭的思想牢笼。
即便其中充满漏洞与矛盾，但只要身处其中的人不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他们就永远无法察觉自身被囚禁。
更别说还是被神皇亲手挑选、在童年便被灌注过不知名力量的供牺姬，更是被牢牢拴在那根无形的锁链上。对神皇的那一套，她几乎无法抗拒，绝对的言听计从。
“不，神皇是真实地在守护人类的。”卢妮法尔的声音渐渐提高，仿佛隔着白莎的眼罩，也能看到她眼中的火焰，“如果没有神皇，在你们抛弃我们之后，我们根本无法活下去。我们会被精灵与兽人踩在脚下，永远只能沦为那个族的奴隶！”
那么，”一道清亮却充满讥讽的声音插了进来，“现在成为神皇的奴隶，你觉得又如何呢？”
璀璨晨星缓缓落下，作为武器的六片羽翼展开，边缘锋利如刀。
与蝶天使的温和、鸟天使的威严不同，他作为灭人派的代表，从不掩饰自己的毒舌与冷嘲。他的话语如同战刀，直直刺进卢妮法尔的胸口。
“成为奴隶，总好过死亡。”卢妮法尔毫不退缩，声音铿锵，“如果人类真的沦为精灵、兽人的下属种族，那么等待我们的只有屠杀与灭绝。唯有神皇，给予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哦？那么如今这副局面呢？随时可能被抽走性命，随时可能成为供牺祭品，这就是你们所歌颂的庇护？这样的苟活，就是你们所愿的吗？”
“为了人类的国度，我愿意奉献一切。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灵魂，全都可以舍弃。”
“听见了吗？”璀璨晨星张开双手，仿佛在向不知道躲在何处的光明主弥兰娜宣告胜负。
“这就是你们当初自诩要守护的人类的结局。他们宁可化作枷锁的延伸，宁可化作供品与奴隶，也要死守所谓的国度。精灵的奴隶也罢，半兽人的奴隶也罢，他们至少还能保持心智的完整。可如今，他们连自己的思想与灵魂都献给了一个邪神。”
璀璨晨星得意地看了三位忠诚派天使一眼，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未卜先知。三位天使也只能默不作声自知理亏。
他们曾经无数次在圣战中舍身护佑人类，甚至为了人类和同为天使的同胞骨肉相残。如今却要亲眼看着昔日的“被庇护者”自愿套上枷锁。他们的话语再多，也敌不过一个供牺姬的狂热表白。
卢妮法尔双手缓缓举起。声音如同钟声般回荡在战场上空：“你们无法战胜我。因为我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人之子的力量在我体内流淌！”
她身后的空间骤然扭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利刃撕开，一道漆黑如墨的十字裂缝赫然浮现。随着“悉悉索索”的怪异声响，那十字缓缓扩大，整个空间犹如被揭开的画布般翻卷剥落。
漆黑的深渊之中，成百上千条触手缓缓探出，带着黏腻的湿润声与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一只又一只猩红的眼球在触手上睁开，齐齐注视着天使们。
“你们如今，只是残缺的‘指挥体’罢了。”卢妮法尔的声音带上了近乎疯狂的激昂，“而我，是最强的供牺姬！是生命之海亲自孕育的育母！我是——卢妮法尔！”
在报上名号之后，卢妮法尔不再与天使们多言，她仰起头，张开双臂，嘴唇颤动，开始用一种极高的音调歌唱。
那声音并非人类能轻易模仿的旋律，带着不和谐的颤音和诡异的起伏，像是被切断的银丝在空中摩擦。
初听时甚至能让人联想到母亲的摇篮曲，柔和而温情，可很快又在旋律间渗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与阴郁。
孩童若听到，必然无法止住哭声，对怪物来说而言，这首“歌”正好适合用作其出场的恐怖片的配乐，音调刺耳又空旷，像是从深海深处传来的无名低语。
歌声回荡之间，漆黑的空间裂缝深处，触手继续蠕动着伸出，不断掏出新的怪物。那些生物的外形大多与海鲜相似，却又被拼接上了人类或其他兽类的特征。背生羽翼的乌贼，满身硬壳却布满人脸的螃蟹——它们一个接一个爬出，带着潮湿腥臭的海水气味，浸湿了脚下的土地。
即使之前在岛屿外侧和内侧，卢妮法尔已经释放过大量的怪物，但这片“子宫空间”似乎仍旧是无底的母体。如今，它竟再次孕吐出庞大的军势。
不过庆幸的是，感觉这是最后一掏了，因为黑色海水从裂缝中汹涌流淌出来，带着腐臭与咸腥。海水里涌出的怪物湿漉漉的，仿佛才刚刚诞生，一些身体上甚至还裹着薄薄的生物膜，像是包裹着新生儿的胎衣，滴滴答答地垂下，令人作呕。
带头的一左一右，一红一蓝的领头者，看上去是像是海马一样的螳螂，和章鱼一样的螃蟹，他们与晶眼和飞蛾并排站在一起，和天使们四对四。
“落魄了，兄弟们。”
璀璨晨星变出两把光矛，握在手上。
“想当年，那个光之王，这个螃蟹王，还有什么河之母，全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现在区区四个小怪就敢和我们公平竞技。”
“你当年要是能少说几句，我们三个也不至于变成光杆司令。”
鸟天使回怼了过去，让他闭嘴别吵。
“勇者罗德，仙都现在正在以最高速上升，且程序不可逆，目标就是通过挤压，把虚空引擎给破坏掉。”
璀璨晨星回头和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凡人说。
“不可逆？那么我们呢？”
本来准备迎接敌人的罗德一行被巨大的震惊吓得乱了阵脚，就连艾琳娜都有些动摇。
“其实也并非不可逆，只要仙都内没有露卡人了，仙都就会降落，所以请你动动自己的小手，把人类全部抹杀吧。至少这样，你的某些朋友还有救。”
“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的主张就是这样，低贱的露卡人没有资格和其他种族共存，他们是长恒者最完美的温床，是我们防御的弱点。来决定吧，是杀死一批人保护另一伙人，还是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