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因果行者(1 / 1)
苏渊是被掌心钻心的疼唤醒的。
他本能地蜷缩手指,却触到一片粗糙的石面——归墟崖的石殿地面。
睫毛颤了颤,入目是老匠头苍白的脸。
老人半趴在他身侧,枯瘦的手仍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节泛着青白,像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渡给他。
“老匠头?”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喉间泛起铁锈味。
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刚才那股拉扯之力虽退,可四肢仍像被抽了筋骨般酸软。
“小友...”老匠头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像游丝。
“镜灵说的因果劫...怕是来了。”
话音未落,虚空里突然响起青铜撞钟般的轰鸣。
“擅闯归墟,窥视轮回,尔等罪无可赦。”
这声音像浸了千年寒冰,顺着耳骨往骨髓里钻。
苏渊猛地抬头,便见石殿中央的空气泛起涟漪,一个身披灰麻僧袍的老者从中走出。
他面容清癯,眉骨高得像刀刻,手中一串檀木佛珠泛着幽光,可那双眼却无半分慈悲,冷得像深潭里的碎冰。
“因果行者。”
老匠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枯手攥得苏渊生疼。
“千年前...被逐出师门的逆命者...”
苏渊瞳孔微缩。
他听过些野修传闻,说归墟崖深处住着个执着宿命的疯修士,今日才算得见真容。
因果行者的目光扫过两人,停在苏渊胸口——那里玄珠正隐隐发烫。
“矿奴、杂役、外门执事……”
他开口,每一个称谓都像重锤敲在苏渊心上。
“你以为靠颗破珠子就能跳出棋盘?”
话音未落,归墟崖的石壁突然渗出黑雾。
苏渊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炸开无数幻象:
青岚矿场的赤铜矿洞,同伴阿牛被监工一鞭抽碎天灵盖,血溅在他刚凿开的矿石上;
药庐后院的老槐树下,他跪在地上给被逐出师门的自己包扎伤口,药罐里的药汁正“咕嘟咕嘟”冒着苦气;
狼族遗迹的洞穴中,那面刻着狼首图腾的石壁突然燃起黑焰,少年时救过他的狼族老巫在火中对他摇头……
“你看。”因果行者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矿场的皮鞭、师门的羞辱、狼族的灭族——你以为是你挣扎的结果?
不过是命运要你走到这一步,好让玄珠认主罢了。”
苏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画面他再熟悉不过,可此刻从因果行者嘴里说出来,却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脑子。
玄珠在胸口烫得厉害,他能听见珠子里传来前世的嘶吼——那是矿场里被鞭打的自己,是被逐出师门时咬着牙不掉泪的自己,是抱着老巫尸体在火中跪了三天三夜的自己。
“放你娘的屁!”
他突然吼出声,血沫溅在石面上。
“阿牛替我挡过三鞭,老匠头教我铸剑时手都在抖,狼族小丫头把最后半块肉干塞给我...这些是命?
是老子拿命换的!”
因果行者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抬手,掌中佛珠爆发出刺目金光。
苏渊只觉神魂一沉,仿佛有无数根金线穿透识海,要把他的意识捆成粽子。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老僧的声音变得森然。
“你既不肯认命,便去轮回镜里受永世折磨吧。”
剧痛从识海深处炸开。
苏渊咬得满嘴是血,玄珠却在此时发出嗡鸣。
他低头一看,珠子表面的青铜纹路正泛起金芒,那些缠在神魂上的金线竟被缓缓熔断。
“为什么...”他喘着粗气,盯着因果行者。
“若命不可违,玄珠为何选我?
为何我能补全功法、唤醒血脉、连老匠头的傀儡术都能参透?”
因果行者的手顿了顿。
佛珠的金光暗了一瞬,他望着苏渊的眼神突然复杂起来,像是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因为你...”他低叹,“是我当年未能斩断的变数。”
话音未落,石殿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
无数漆黑锁链从裂缝中窜出,像活物般缠上苏渊的脚踝、手腕。
他能清晰感觉到锁链上的倒刺扎进血肉,可这次的疼和以往不同——每一滴血落下,都在石面上晕开金色的因果纹。
“小友!”老匠头急得直咳嗽,想扑过来帮忙,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在三尺外。
苏渊咬着牙拽住锁链。
玄珠的热度顺着血脉窜遍全身,他突然想起矿场里第一次摸到玄珠时的感觉——那时他被抽得站不起来,却还是把珠子攥进了手心。
“去你妈的变数!”他低喝一声,体内突然涌出一股热流。
那是玄珠将他这些年挖矿、炼药、战斗损耗的体力,全部转化成的灵气。
灵海翻涌如沸,他竟主动迎上锁链,任由倒刺扎得更深。
“唯有真正挣脱宿命之人,方可离开归墟。”
轮回镜灵的声音突然在识海中响起。
苏渊浑身一震——他终于明白镜灵之前说的“承受”是什么意思。
不是被动挨打,是把命运抽来的鞭子,变成自己的武器。
他闭上眼,不再抵抗那些锁链上的业力。
反而运转玄珠,将缠绕在神魂上的因果之力往灵海里引。
剧痛化作暖流,那些他以为永远忘不掉的伤疤,此刻竟在灵海中凝成一颗颗金丸。
“你疯了?!”因果行者终于变了脸色。
他的佛珠开始出现裂痕,锁链上的倒刺竟被苏渊的血肉腐蚀成了金粉。
苏渊睁开眼。
双目泛着银芒,脖颈处的妖纹若隐若现。
玄珠的光辉照亮整个石殿,他能清晰看见因果锁链的纹路——那些所谓的“天命”,不过是无数条凡人的执念拧成的绳子。
“老子从矿坑里爬出来……”他一步一步走向因果行者,每走一步,锁链便断裂一截,“不是为了跪在什么命面前。”
最后一声清啸震得石殿落石。
苏渊抬手抓住因果行者的佛珠,掌心的因果纹突然亮起。
“咔嚓”一声,檀木佛珠碎成齑粉。
因果行者怔怔望着他,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释然。
“你...终究不是命定之人。”他轻声说,话音未落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归墟崖的雾气里。
石殿重归寂静。
老匠头踉跄着扑过来,抓住苏渊的胳膊上下检查:
“伤着没?
那老东西的佛珠...”
“没事。”苏渊低头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像条小蛇盘在掌纹里。
“因果劫的门槛,你已触碰。”
镜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欣慰。
“未来每一重破境,都将伴随劫数降临。”
苏渊握紧手掌。
因果纹在掌心发烫,像在提醒他刚刚经历的一切不是梦。
老匠头的声音从旁传来:“该走了,归墟崖的雾气要散了。”
他抬头望向石殿外。
晨雾正顺着崖壁往下淌,露出山脚下蜿蜒的小路。
远处传来清越的鸟鸣,可苏渊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