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给脸不要脸(1 / 1)
并非当值时间,裘无敌一身常服,少了银甲制服的衬托,看上去越发短小精悍了。
“昨夜,可是裘副尉最先到此?”裴枭问道。
“并非。”裘无敌看向齐逸,合手一礼道:“最先进凶案房间的乃是杏林君。”
裴枭又问:“据大理寺称,裘副尉与巡防营士卒比大理寺众人到的更早,可对?”
“正是。”
“有劳裘副尉,将进房后所见所闻,细述一番。”
裘无敌将昨夜于房内发生的一切,如实说出。
有精通左津渡语的人在场,青年也不好再掐头去尾或添油加醋,只得一比一进行翻译。伊崎那川听得仔细,不时皱起眉头。
“换而言之,裘副尉到此之时,齐退之及其随从,就在案发客房内。”裴枭目色不善地扫了齐逸一眼,继续说道:“并且,当时他正蹲于尸块旁,看似堪查尸身情形,实则正在清理现场痕迹。”
靳九思刚想开口,裘无敌却先行摇头道:“并非如此。”
“某只说自己看到听到的,在某看来,这位少年当时正在检查尸身情形。还将检查结果,一一说出,以便于同伴记录。”
齐逸颇感意外地看向裘无敌,原本还以为这家伙与姓裴的同穿一条裤子,特地跑来污蔑自己的。
裴枭似乎也深感意外,快速瞥了裘无敌一眼,继而眉头微蹙道:“裘副尉,还请想清楚再说。”
“多谢裴金燕提醒,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齐逸在裘无敌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裴枭双眼微虚,眸中闪过一股寒意:“看来裘副尉为人很是梗直啊,只是,裘副尉又如何确保自己不是被假象所蒙蔽呢?”
“裘某还是那句话,只说自己所见所闻之实情。裘某与这位少年此前素未蒙面,更无半分瓜葛,昨夜不过是巡城之时恰好路过此地,听闻出了命案,方才赶至。查案,乃燕翎卫所长,非某之能事。”
言下之意,你们查你们的,别把老子拉下水。
“据本官所知,嫌犯齐退之本身就极擅查案,在人前伪装,自非难事。”
见裘无敌不愿与自己合作,裴枭重新将矛头对准齐逸。
“你口口声声称本爵为嫌犯,已是以下犯上。按《启律》...”
齐逸话没说完,裴枭便大笑一声,打断道:“燕翎卫监查百官、直禀天听,您不会不知道吧,齐、爵、爷!”
裴枭目光如箭,最后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之前在基金会,对方就搬出大启律例,对他一通羞辱。这次,他定不会再让对方有机可乘。
“厉害、厉害!”
齐逸都快给气笑了,无语地摇头道:“那你可知,死者死亡时间乃是子时,而这个时间段,我根本就不在隆庆居。”
裴枭:“正因为你不在隆庆居,才方便下手,不是吗?”
“本爵只是一介医者,伊崎正雄乃是堂堂四品高手,我可没那本事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你没有,不代表你身边之人没有。”裴枭指向性明确地看向早九叔。
齐逸:“我有时间证人,可证明案发之时,我等皆不可能赶回隆庆居杀人碎尸。”
“证人呢?不会就是那杜掌柜吧。”
鼻青脸肿的老杜,立马急眼了,奈何这会儿嘴唇已经肿得都快张不开,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摇头。
“昨夜受安阳郡主之邀,参加青灯斋文会,与会者近百人,皆可为本爵作证。”
齐逸本以为抛出安阳郡主的名衔,就足够镇住对方,然而,裴枭却笑道:“难道,你就不能指使他人行凶么?”
说着,裴枭招招手,两名铁燕扭着杜掌柜上前。
“杜保申,本官问你,日前,齐退之可是安排了一位客人住店?”
杜掌柜茫然地眨了眨眼,继而点了下头。
“取住客册录来。”
两名铁燕押着老杜,去柜台取了本册子,裴枭让他翻出那名客人的住店记录。
“三楼丙七号房,卢怀真”
齐逸眉心一凌,很显然,对方不仅有备而来,还准备得相当充分。
裴枭彻底不装了,直言道:“燕翎卫暗探遍布全城,尔等一举一动,皆在监管之下。探子回报,这位卢姓住客自入住隆庆居后,便未出房门半步。无人见到其面目,亦不知其身份。”
裴枭递了个眼色给部下,两名银燕当即领命,两步轻点、翻身跃上三楼,径直朝丙七号房走去。
齐逸心底暗道要糟,可惜,来不及了。
那两名银燕刚准备踹门拿人,就被一股磅礴气机震开。
被小辣椒一拳捶飞的是铁燕,品级不够高,加上小丫头被虎口毁食,气愤交加,自然不会留手。
而银燕最少五品,且都身经百战,实战经验拉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反应很是敏捷。二人撞断楼道栏杆后,于半空中强行扭身,稳稳落地。
裴枭眉头一挑,看向齐逸,面上仿佛写着‘常威,还说你不会武功’这句话。
“竟敢伤我燕翎卫,单这一条,就够你吃牢饭了。齐退之,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次,可没长宁郡主来救你了。”
“将人犯拿下!”
一声令下,十几名燕翎卫,行动迅速地冲上楼。
“住手!”
齐逸一声暴喝。
早九叔先一步闪身上前,横刀立马,站在房门口,沉声道:“上前一步,死!”
三品武夫堪比移山填海般的汹涌气机,霎时蔓延开来,一众燕翎卫当即感受到无比恐怖的威压,本能地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齐逸与裴枭四目相对,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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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退步一旁和几桌依旧坐在原位的客人们,全都静静注视着这一幕,连伊崎那川都不急着为死去的弟弟讨公道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僵峙不下的二人。
双方对峙,彼此都在等对方按捺不住先动手,如此一来,自己再出手就有正当理由了。
这样的僵局,维持了将近十息,门外马蹄声急。
十几骑快马骤停在隆庆居门外,俄顷,大理寺少卿卢遇匆匆奔入堂内,身后跟着十几位大理寺捕头捕快,以及京兆府四所捕头卢聆。
卢遇笑呵呵上前,朝齐逸合手揖礼:“县子大人,下官在大理寺等了许久,也是心急,便不请自来了。”
齐逸心底一疑,自己并未与这胖子有什么约定。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这么说不过是托词罢了。
“哟,裴金燕也在啊,哈哈,幸会幸会!”
卢遇扭头又向裴枭揖了一礼:“不知裴金燕特地到此,所谓何事啊?”
明知故问这一招,卢胖子可算是玩明白了。
裴枭哪会看不出卢遇是特地前来救场的,但大理寺少卿不比寻常捕头,且这胖子后台硬的堪比花岗岩,没必要硬踹。
“左津渡副使伊崎正雄,于昨夜在此间遇刺身亡。事涉两国邦交,我燕翎卫自有彻查之职。”
卢遇愣了一下,旋即啜了啜牙花子,一脸为难道:“这就难办了啊!此案已由大理寺接手,今日一大早寺卿便命某等,将手中其余案件暂放,先全力查明此案。”
卢胖子很清楚自己一个少卿,还不足以镇住金燕,遂搬出寺卿大人。
裴枭眉头一拧,卢遇趁势笑道:“裴金燕若定要参与此案,还请写份文书,卢某可代为呈交。大理寺、燕翎卫,都是为圣上办差,通力合作,也属常见。”
话到此处,卢胖子又凑上前,压低声道:“你我若合力共破此案,卢某定会与堂叔明言,乃受裴兄照拂。”
太郡卢氏,五望之一,不少族人都在朝堂,不乏居高位者。卢遇的堂叔,便是燕翎卫左督使。
再小声,也逃不过齐逸的耳力。确发那位准太子所说,这卢胖子看着脑满肠肥,一副不堪大用的样子,实则八面玲珑,心机手段样样不缺。
官面上的交涉,私底下的人情,打出这两张牌,裴枭再如何也招架不住。
但卢遇还是低估了裴枭对齐逸的恨意,实在是上次得罪狠了。对于世家门阀族子弟而言,可以流血,但不能打脸。
基金会一役过后,裴枭颜面扫地,在燕翎卫被其它金燕好一通嘲笑。
当然,恨是其次,更多的是嫉妒。
圣人赐爵封号一事,就像在裴枭心底投下一枚燃烧瓶,烧得他夜不能寐,烧得他渐渐丧失了理智。
总之,齐逸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文书呈报,稍后补上便是。本官既然来了,定将此案彻查到底。”
裴枭面色紧绷道:“况且,伊崎正使也在,我等身为主国官员,岂能推三阻四,耽误了查案的最佳时机?!”
青年全程同声翻译,伊崎那川当即给出回应。
“正使说,今日必须将真凶缉拿归案。否则,明日进宫为太后祝寿之时,他定要向圣人...”
青年翻译到这里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枭:“接着说!”
“正使说他定要问一问圣人,是不将他们左津渡伊崎氏放在眼里,还是咱们大启的官员,都...都是游不快的...海...海王八”
青年越说越小声,最后更是躲到伊崎那川身后,唯恐两位大人当场将他拍死。
“放肆!”
裴枭怒喝一声,继而抬头看向三楼楼道:“还愣着作甚,是要让外人看了我等笑话不成?拿人!”
一众燕翎卫虽心底本能惧怕,但职责在身,不得不动。
就在早九叔准备出手之时,齐逸高声道:“差不多得了!”
无数目光齐刷刷看向齐逸,裴枭的双眼犹如一头猛兽,恨不得当场将他撕碎啃食了。
“裴枭,别给脸不要脸。”
“你!”
“本爵乃是正三品,你一个四品官,直呼本爵大名,已是以下犯上。叽叽歪歪,蹦哒了半天,本爵不跟你计较,你还非要作死。既然如此,本爵就成全你。”
齐逸目色微沉道:“你当众指认本爵为杀人真凶,却拿不出半点证据,空口无凭,就靠一张嘴。燕翎卫若都像你这般查案,这么多年,得有多少冤假错案?”
“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本爵就没有任何嫌疑。卢少卿,本爵说的可对?”
卢遇也被这位少年子爵的狂放,给镇住了,愣了一下赶忙点头道:“按律,自当如此。”
“裴枭,敢不敢赌上一赌?”齐逸似笑非笑道:“今日子时前,本爵若破不了此案,便跪下喊你一声祖宗。若破得此案,你,除衣,绕里城祼奔一圈。”
裴枭本就气愤交加,此时更是被激得上头,想都不想便道:“赌就赌,当本官真怕了你不成!”
在场所有人全都震惊无比地看向二人,裘无敌似是被勾起了兴趣,面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伊崎那川在听完青年翻译后,也十分错愕地挑了挑眉头,继而用一种既期许又不抱什么希望的复杂目光,看向那个口出狂言的青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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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遇的心情同样复杂,一大早刚点完卯,就听说又又又出了大案。
死者是左津渡使团副使伊崎正雄及三名家臣,一听地点是隆庆居,卢遇本来还松了口气,因为探案如神的县子大人就住在那间客栈。
正带着一众捕头捕快前往隆庆居,请教一下看看县子大人对本案有什么看法,结果,走到半路就遇到策马飞奔的卢聆。
卢聆原本有要事向齐逸禀报,刚到客栈门口,便听到裴枭的呼喝声。这位金燕与小齐先生结下梁子一事,早就传开了,卢聆与齐逸走的近,又怎会不多加关注。
他自知凭自己的位格,远不足以与官居四品的金燕抗衡,于是就果断跑去大理寺报信。正好半道遇上了,众人快马加鞭火速赶至。
在进门前,卢遇就打好了腹稿。在和稀泥、息事宁人这方面,他自问从无敌手,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演变。
县子大人年少,性情也的确有些古怪,却绝非一朝得势便盛气凌人之辈,为何遇到裴枭,就变得如此狂傲了呢?
卢遇、卢聆这对堂兄弟,都感到十分纳闷。
二人对县子大人的破案能力,非常有信心,但此案透着股说不清的诡异。以县子大人的能力,若查到什么线索,昨夜就说了。
由此可见,这案子绝对没那么简单。
五楼乙六号房,昨夜已帖上了封条,禁止任何人等入内。
封条是大理寺帖的,到了房门口,卢遇很有眼力劲儿地给手下递了个眼色,许捕头二话不说上前撕开。
齐逸推门而入,房内仍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而那丝微不可察的气机,早已荡然无存。
大理寺专办大案要案,对现场保护的工作做得还算不错,桌椅陈设皆未动过,只是清理了血迹。毕竟,隆庆居内还住着不少贵宾。
裴枭正欲跨过门槛进房,却被齐逸喊住。
“本爵查案,无关人等,门外候着。”
裴枭横眉冷声道:“查案?呵呵,怕不是细查是否有不利于你们的证据,然后趁本官不注意再行销毁吧。”
“首先,本爵跟你不熟。其次,熟不熟都不重要,一样不影响本爵告你诽谤。”
齐逸面色一沉道:“启律明文,诽谤他人犯罪者,重则流放或处以极刑。若诽谤他人谋逆,罪同谋逆,凌迟夷三族。”
裴枭一开始就将案件拉到影响两国邦交的高度,而谋逆罪其中一条,便与国事邦交有关。所以,指证齐逸为杀人元凶,等同于说他谋逆。
反正有赌约在,讨了个没趣的裴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脸阴沉地站在房门口,且看那少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进案发现场,齐逸瞬间像变了个人,一键切换进探案模式。
他一边在房内走着,一边在脑海中复盘昨晚现场的情形。
约摸一刻钟后,齐逸将卢遇、卢聆、许捕头,以及杵在门外的裘无敌,一并喊进屋。
“县子大人,要下官做什么?”卢遇一头雾水地问道。
齐逸指了指被砍去两角的茶桌:“根据现场情形,不难判断出四名死者,在遇害之前,应是围桌而坐。”
“破案第一步,还原案发经过。”
“所以,有劳四位配合齐某,模拟一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