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请让我儿子成为像您一样的赢家（1 / 1）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陆远站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而更远处是芝加哥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像一片闪烁的星海。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隐约能听到外面球馆的声音——工作人员准备下班的说笑声，训练师收拾器材的碰撞声，还有几个新秀加练投篮的球鞋摩擦声。
这一切本该让他感到踏实，可现在却莫名让他心烦。
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陆远知道，拉里布朗准备截胡阿里纳斯，肯定是球队有人泄密。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联盟里人人都知道，球探报告讲得再好听，最终还得看经纪人的关系网。
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们，左手伸向球队管理层，右手搭在球员肩头，信息的流动就像黑市交易一样快速而隐秘。
谁给经纪人塞了钱？哪个球队内部有人吃两边？这种事根本查无可查。
陆远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翻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
火机“咔嗒“一声响，烟雾升腾而起，在头顶形成一团扭曲的蓝色云雾。
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电话里费根那副闪烁其词的语气。
那个老狐狸——陆远咬着滤嘴想——八成收了布朗的好处。
现在倒好，全联盟都知道公牛在关注阿里纳斯。
陆远猛吸一口烟，尼古丁刺激着肺部，带来短暂的清醒感。
说实话，他现在最该做的其实是摆摆手让这事儿过去——阿里纳斯本就不是公牛重建计划的关键拼图。
球队现在需要的是稳健的后场指挥官，而不是个球风不羁的得分疯子。
陆远准备选他，完全是因为穿越者天生带着的那种收集癖。
但是如果布朗这个老不死的非要拿自己的九号签去截胡一个二轮秀，那陆远也无所谓。
可偏偏他妈的如鲠在喉。
这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陆远还是第一次有。
窗玻璃上又浮现出阿里纳斯那张狂傲的脸——0号特工作为得分能力最强的二轮秀，本该是今年选秀公牛最完美的目标。
香烟烧到了滤嘴，烫到了手指。
陆远“嘶“地一声把烟头摁灭在咖啡杯里，清洁工明天来收杯子时肯定又要抱怨。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迷你冰箱，取出一罐冰镇啤酒。
铝罐打开时发出令人愉悦的“嗤“声，白色泡沫顺着他手腕流下来。
“陆教练？“门外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
“进来。“
沃格尔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这是托尼-帕克的完整球探报告，刚拿到的最新版。“
“放桌上吧。“陆远灌了口啤酒，喉结上下滚动。
“教练，至于这么看重一名二轮秀吗？”沃格尔有些不解的问道。
陆远没有立即回答。
他走回窗前，外面已经完全入夜了。
芝加哥的灯光在雨后的雾气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泡过的水彩画。
“你不懂，弗兰克，这不是单纯的选秀问题。”
“这是一场战争！”
陆远眼色深沉的看着窗外，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陆教练。“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西海岸口音。
陆远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吉尔伯特·阿里纳斯。
“吉布，没想到你会打来。“陆远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费根跟我说了你俩的对话，“阿里纳斯的语速很快，像是憋了很久，“我想亲自解释一下。“
陆远握紧了手机：“我在听。“
“活塞那边……“阿里纳斯停顿了一下，“他们让我别在试训里表现太好。“
陆远眯起了眼睛。
“布朗教练说，如果我不想掉到27顺位，就别让其他球队看到我的真正实力。“阿里纳斯的声音带着挣扎，“他说27顺位的合同太小，配不上我。“
陆远的脑子飞速运转。
原来如此——布朗不仅要截胡，还要让阿里纳斯心甘情愿地配合演出。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陆远直接问出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因为……“阿里纳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认真，“我只是想在最重要的舞台上证明自己，而不是成为什么私人恩怨的棋子。“
陆远突然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所以，吉布，“他轻声问，“你现在在哪？“
“芝加哥机场。“
“一个人？“
“就我一个。“
几英里外的某个角落里，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机场外等着他——这个画面莫名在陆远脑海里挥之不去。
“弗兰克，你说……“陆远突然开口，“如果我们不去机场，彻底放弃阿里纳斯，会怎么样？“
助教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支吾道：“那……我们就选一个更适合球队体系的人？“
“是啊，“陆远似笑非笑地盯着窗外，“布朗那个老东西会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战利品'回底特律，媒体会夸他慧眼识珠——用一个九号签抢了公牛的二十七顺位目标。“
“但这未必是坏事？阿里纳斯确实是个未知数……“
陆远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用力把易拉罐捏瘪。
“你知道吗，我有预感——五年后我们再回头看今晚，要么会感谢布朗把那个炸弹带走，要么会后悔没去机场把那个疯子抢回来。“
他转身抓起外套，突然做了决定：“走，去机场。“
当陆远的黑色奔驰驶离联合中心停车场时，车载电台正好在播放今日NBA新闻：“据消息人士透露，活塞队对亚利桑那大学后卫吉尔伯特-阿里纳斯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陆远“啪“地关掉收音机，踩下油门。街灯的光斑在挡风玻璃上飞速掠过，像一场倒放的流星雨。
芝加哥的夏夜闷热潮湿，车载空调吹出的冷风也驱散不了他心头的燥热。
刚才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如果就这么放弃阿里纳斯，他会不会在多年后的某个深夜突然惊醒，躺在枕头上懊恼地想：妈的，当年要是去了机场……
车开到中途，马克的手机突然响起。助教接听后脸色突变：“教练，刚收到消息——马刺给帕克打了保证电话！“
陆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什么保证？“
“波波维奇亲口承诺会用在26号签选他！“
后视镜里，陆远看到自己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说明波波维奇也在担心夜长梦多。
而如果马刺锁定帕克……
“布朗知道这事吗？“他问道。
“应该还不知道，“马克划拉着手机，“消息是从帕克的法国经纪人那边传出来的。“
陆远嘴角微微上扬。
局势突然变得有趣起来——现在压力全在布朗那边了。那老狐狸原计划是双杀：用9号签抢阿里纳斯，再看着波波维奇用26号签带走帕克，让公牛的27顺位扑个空。
可现在帕克已经被马刺锁死，如果公牛现在放弃阿里纳斯，活塞就真得用乐透签带走一个二轮秀了。。。
陆远心中有了主意。
芝加哥奥黑尔机场的荧光灯亮得刺眼。
陆远站在到达大厅的咖啡厅门口，远远就看见那个穿着宽大T恤的年轻人坐在行李转盘旁边，膝盖上垫着个皱巴巴的纸袋，正埋头啃着什么。
即使在一群睡眼惺忪的旅客中，阿里纳斯也格外显眼——明明都快凌晨一点了，这小子却像刚充完电似的，背挺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冲上球场。
“吉布。“陆远喊了一声。
年轻人猛地抬头，嘴角还沾着起司酱，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教练！“
他三两口咽下食物，纸袋随手一扔就跳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堵车。“陆远简短地说，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深蓝色，侧面贴满了NCAA各队贴纸，其中亚利桑那野猫队的标志被特别用心地用金笔描过边。
阿里纳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咧嘴笑了：“我妈非要给我贴上这些，说看起来像职业球员。“他说着突然弯腰翻找箱子，“对了，我带了些东西给你看——“
“先等等。“陆远打断他，指了指咖啡厅角落的空位，“坐下说。“
这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塑料椅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邻桌有个婴儿开始哭闹。
陆远看着阿里纳斯用膝盖顶着桌板，整个人前倾得像准备起跑的短跑运动员——这小子身上有股子藏不住的活力。
“所以，“阿里纳斯搓了搓手，“公牛打算用27号签选我？我早就想在您的手下打球了。可惜我上大学的时候您已经来NBA了。“
他的脸上难掩激动。
咖啡杯被陆远放回托盘，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落地窗外，一架红眼航班正闪烁着航灯滑向跑道。
“听着，吉布。“他抬眼直视对面年轻人的眼睛，“如果活塞真的用9号签选你，你应该头都不回地直奔底特律。“
阿里纳斯的下巴明显抖了一下：“什么？“
“9号签的新秀合同四年将近600万。28号签？连200万都勉强。“陆远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这不是几万块的差距，是能改变你全家生活的数字。“
远处传来航班起飞的轰鸣。
阿里纳斯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被人对着胸口打了一拳却还要强装镇定。
“我知道您和布朗教练的...过节。“他的语气有些发抖，“所以我猜到了他会这样。但您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陆远慢慢抬起头，盯着阿里纳斯的眼睛，认真的说道：“篮球是梦想，但选秀是生意。“
机场广播突然响起，机械女声播报着延误通知。
阿里纳斯忽然抓起手机晃了晃：“就在您来之前，丹打来电话，他说活塞经理答应给我首发保障。“
“放屁。“陆远嗤笑一声，“除了大卫-罗宾逊，拉里-布朗这辈子都没给新秀首发承诺，乔丹来了也得先从替补打起。“
阿里纳斯突然大笑起来，引得柜台后的服务员直皱眉。
他笑得太用力，眼角都挤出泪花：“您知道他昨天试训时对我说什么吗？'如果你敢在陆远面前投进超过三个三分球，我就让你整季坐冷板凳'！“
陆远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
这个本该剑拔弩张的夜晚，却因为对面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变得荒诞起来。
他想起布朗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突然很想知道老家伙被气得跳脚的样子。
“吉布，认真听好。“他往前探了探身，“布朗选你确实是为了恶心我，但这对你反而是好事——他会像训练疯狗一样操练你，强迫你学防守，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听起来比大学教练还狠？“
“狠十倍。但你知道么？“陆远突然笑了，“不管他的人品和能力如何，所有被他骂哭过的球员，最后都会想起在他手下训练时学到的那些东西。“
阿里纳斯安静下来。
“所以...您真不打算争取我了？“他的声音突然变轻，像个被夺走糖果的孩子。
陆远望向航站楼巨大的玻璃幕墙。
深夜里仍有飞机在不断起降，红色绿色的航标灯在云层中明明灭灭。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拉里布朗的合同，跟我回芝加哥“。
但是最后他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里纳斯的手机又亮起来。
这次他没有接，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费根说马刺刚刚给了帕克选秀承诺。“
“我知道。“
“所以如果我去活塞...公牛28顺位就...“
陆远摆摆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回去，好好休息，专心准备选秀。“
服务生过来收走空杯时，阿里纳斯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推过来：“我妈写的信，说如果我见到您就交出去。“
信封上是歪歪扭扭的中文“陆教练“三个字，明显是照着描的。
陆远小心拆开，里面是张便条：「请让我儿子成为像您一样的赢家」。
“听着小子，“他折好纸条放进口袋，“等下一次见面，我希望是我拿着顶薪合同在招揽你。”
他们走向出口时，阿里纳斯突然停在一台饮料贩卖机前：“等等，我一定要请您喝点什么。“他往投币口塞了几枚硬币，“我妈说我们墨西哥裔有债必还。“
机器哐当哐当地吐出两罐冰可乐。
阿里纳斯把其中一罐抛过来：“所以这是'未来顶薪球员'请您的，记得到时候别赖账。“
陆远接住那罐带着凉意的可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西装内袋摸出钢笔，在罐身上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选秀夜结束后，不管发生什么，打这个电话。“
凌晨三点的停车场空旷得能把脚步声放大十倍。阿里纳斯拖着他那个贴满贴纸的行李箱，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去买机票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喊道：“教练！要是我去了活塞，打公牛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陆远笑了：“已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
阿里纳斯消失在售票处通道尽头时，手机在陆远口袋里震动起来。
克劳斯发来的短信简洁明了：「波波维奇刚刚致电，说如果我们愿意交易明年的次轮签，他愿意说服拉里布朗放弃阿里纳斯。」
陆远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是NBA——前一秒还在谈情怀，后一秒就开始算筹码。
他最后望了眼售票处，打开那罐可乐喝了一口。
太甜了，他想。
但有些滋味，值得记住。
芝加哥联合中心的二楼办公室，午夜十二点。
陆远靠进椅背，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搓到了眉间硬硬的皱纹——这次选秀太乱了，乱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他瞥向办公桌的桌面，那里仍旧晾着关于帕克的最后一份球探报告，而电视上正回放着某台体育节目，一个圆滑的评论家正在高谈阔论今年新秀的“档次“问题。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克劳斯发来的短信没回：「波波维奇问我们有没有兴趣谈第二轮签的交易。」
陆远把手机放回桌面，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在机场看见的那个信封——那种便宜的、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中文字，像是有人用小学生在田字格上练字的耐心，一笔一画地写出来。“陆教练“，三个字，每一笔都透着小心翼翼。
阿里纳斯的妈妈……
那种熟悉的、酸涩的感觉又泛上来了。
孩子在外面闯荡，做母亲的总是揪着一颗心，哪怕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哪怕连篮球规则都看不懂，也总想留下点什么——仿佛只要写下一句话，孩子就能带着这份祝福走得更远。
信封里的那张优惠券背后，阿里纳斯妈妈写的字并不工整，甚至有些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在尝试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但她写错了“赢“字，最后硬是涂掉重写了一遍。
——「请让我儿子成为像您一样的赢家。」
陆远掏出纸条，盯着那一行字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想起阿里纳斯当时的表情——那种既莽撞又期待的眼神，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狗，又带着点少年的倔强。
说实话，他原本只是打算应付一下0号特工，告诉他一些经验，然后礼貌地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可那张纸条让他多说了些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太懂这种感觉了——母亲的爱从来不讲道理。
不管孩子是状元秀还是落选秀，她永远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