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6月和9月（1 / 1）
陆远向后仰了仰，椅子发出“吱呀“一声。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包薄荷糖，掰开一颗含在嘴里，冰凉的甜意压住了喉咙里那股疲惫。
电话响了。
是克劳斯：“我刚刚算了算，如果阿里纳斯去了活塞，马刺锁定帕克，那我们27顺位能选的只剩下——“
“我有个想法。“陆远突然打断他。
克劳斯不说话了。
“让波波维奇知道，如果他和我们谈第二轮签的交易，我不介意让布朗的9号签变得更‘蠢’一点。“
“什么意思？“
“告诉他，“陆远眯了眯眼，“他要是敢用26号签抢帕克，我就怂恿尼克斯用20号签提前截走，让大家都别玩。“
克劳斯那边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像是在记笔记：“这……算是虚张声势吗？“
“不，“陆远笑了，“这叫阳谋。“
“太阳下的阴谋？这句话真奇怪。”
他挂掉电话，又看了遍那份信封，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办公桌抽屉的最下面。
有些事，不光是生意，还和人心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是疯狂的。
电话会议、紧急交易提案、和总经理的深夜战术讨论——NBA选秀前最后的48小时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陆远坐在这张椅子上，成了一切操作的神经中枢。
6月26号，陆远提着行李箱站在车前，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克劳斯和沃格尔。
“走吧，明天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战场。”
六月二十七日，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外的空气闷热粘稠，像是裹着一层看不见的湿毛巾。
陆远站在选秀现场的二楼包厢里，手里捏着一杯没怎么动的威士忌，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水珠沿着杯壁滑下来，在他指尖留下一片凉意。
楼下的嘈杂声嗡嗡地传来，偶尔夹杂着一阵欢呼。
大屏幕上，直播镜头正扫过“小绿屋“的新秀们——有人绷着脸强装镇定，有人不断搓着手指掩饰紧张，还有人低头和经纪人窃窃私语。
阿里纳斯没有在第一排的小绿屋，而是在第二排。
他歪坐在椅子上，没穿正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还卷到了手肘，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转着一支笔，偶尔咧着嘴和旁边的费根开几句玩笑，好像今晚根本不是他的命运之夜，而只是一场普通的兄弟聚会。
他甚至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口香糖，分给身边同样有人在等选秀结果的杜克球星巴蒂尔。
“这小子……“陆远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翘了一下。
沃格尔站在他旁边，手里捧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拿着选秀名单的最终版本：“斯特恩快上台了，第一顺位应该没悬念吧？“
陆远没说话，目光从阿里纳斯身上移开，转向小绿屋的边缘——那里坐着姚明，身材在一众新秀中高得扎眼。
他穿着深色西装，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往摄像机的方向瞟了瞟，又很快收回视线，像是在躲什么。
“华盛顿肯定选他。“陆远说，“乔丹赌不起另一个中锋。“
话音刚落，全场灯光暗了下来，大卫-斯特恩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台，手里拿着那张封存了命运的白色信封。
“2001年NBA选秀第一顺位，华盛顿奇才队选中了——来自中国的姚明！“
掌声轰然炸开，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成一片。
姚明站起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瞬间松动，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他跟身旁的母亲拥抱，而旁边的翻译忙不迭凑上去，帮他整理领带，像个生怕孩子走丢的老父亲。
姚明戴上奇才队的帽子，脚步沉稳地走上台，他的西装在闪光灯下显得有点大，像是还没真正撑起这份职业的重量。
斯特恩微笑着和他握手，而乔丹坐在台下，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老子又赢了“的表情。
一顺位尘埃落定，风浪才刚刚开始。
快船毫不犹豫地选走了泰森-钱德勒——这个长臂如蜘蛛般的高中生在镜头前蹦了起来，直接跳到了经纪人的背上，笑得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
陆远看了一眼沃格尔：“下一个是老鹰，他们不可能错过夸梅。“
果然，亚特兰大毫不犹豫地用第三顺位摘下了夸梅-布朗。
当斯特恩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现场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夸梅-布朗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我早知道会这样“的自信，和经纪人击掌，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台前。
他身形修长，天生就是篮球运动员的模板，但他走路时肩膀紧绷的姿态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不管嘴上多硬，谁会不紧张呢？
镜头重新切回第一排的小绿屋，陆远注意到加索尔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而阿里纳斯已经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正偷偷地撕开第二片口香糖。
“第四顺位，金州勇士队选中了——保罗-加索尔。“
西班牙人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先是和身旁的家人紧紧相拥，随后才戴上那顶金色的勇士帽子。
他的表情比之前轻松多了，甚至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像是要第一时间告诉远在欧洲的什么人这个好消息。
第五顺位，灰熊选了巴蒂尔；第六顺位，篮网选了理查德森；第七顺位，骑士摘走了艾迪-格里芬。
到第八顺位时，阿里纳斯终于放下了手机。
他抬头看了一眼凯尔特人的席位，然后转头跟费根小声说了句什么。
后者忍不住笑出声，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第八顺位，波士顿凯尔特人选中了来自橡树山学院的中锋——德萨盖纳-迪奥普！“
“第九顺位，底特律活塞队选中了——吉尔伯特-阿里纳斯！“
全场哗然。
镜头疯狂地切向阿里纳斯，他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戴上活塞队的深蓝色帽子，大步走向台前。
经过夸梅-布朗身边时，对方故意挪了挪身子，假装不让他过去，阿里纳斯直接伸手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几乎要笑场。
这小子没变。
陆远看着阿里纳斯走上台，斯特恩微笑着伸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时，阿里纳斯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但脸上却满是“果然是这样“的笑意。
9号签。
更确切的说，是陆远送给他的九号签。
这意味着更长的合同年限，更高的薪资，更多的保障。
选秀继续进行。
波波维奇坐在马刺的选秀包厢里，手里的红酒已经喝到了第三杯，包厢里的空调开的很大，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盯着前方舞台上的大卫-斯特恩，老头的镜片反着光，目光深不可测，像个不声不响的刽子手，每一句话都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对于波波维奇来说，这一夜的重点只有一个——托尼-帕克。
那个法国小子，速度快得像一阵风，球风狡猾得让人抓狂，最重要的是，没多少人看好他。
马刺没多少薪资空间，没办法在自由市场签下大鱼，只能靠选秀淘宝。
所以波波维奇早早地安排了球探飞欧洲，专门盯着帕克打联赛。
几个月的暗中观察下来，波波维奇确信这小子被低估了。
大多数球队觉得帕克太瘦、太青涩，球探报告上甚至写着“可能在NBA无法适应对抗“，但波波维奇知道——那都是放屁。
帕克身上有种东西，是在球探报告里看不出来的——他不只是快，他还聪明。
而现在，斯特恩已经宣布完了前二十顺位的选择，波波维奇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耐心等待第二十一顺位的归属。
按照他的推算，帕克至少能掉到二十五以后，马刺完全可以在二十六顺位轻松摘走他。
但问题是——陆远那王八蛋也在盯着控卫。
想到这儿，波波维奇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灌了一口酒，微涩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第21顺位，波士顿凯尔特人选中了……“
斯特恩低头看了一眼信封，突然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微妙地往台下的某处扫了一眼，随后微微抬高了嗓音。
“经交易确认，第二十一顺位的实际选择权属于芝加哥公牛队。“
波波维奇的手指骤然收紧，玻璃杯差点被他捏碎。
什么玩意？
公牛？
他猛地转头，视线穿过混乱的人群，径直锁定在公牛包厢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陆远正靠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杯不知道是可乐还是威士忌的东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只刚偷了鸡的狐狸。
“见鬼！“波波维奇低骂了一句。
旁边的RC-布福德也愣了一下，赶紧翻开资料：“他们怎么会有二十一顺位？！我们根本没收到交易消息！“
波波维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远突然拿到二十一顺位，他想干什么？
马刺的二十六顺位离得那么近，他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往上跳五个顺位去抢人——除非他盯上的球员，根本没可能掉到二十七顺位。
除非，是帕克……
波波维奇的后背突然渗出一层冷汗。
妈的，他是不是看走眼了？
难道帕克的行情比他想的还好？陆远也在偷偷考察？
斯特恩的声音继续从音响里传来：
“现在，公牛有五分钟时间做出选择……“
波波维奇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公牛的选择信封在斯特恩手中被缓缓拆开，全场一片寂静，连小绿屋里的新秀们也停下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舞台。
波波维奇死死盯着斯特恩的嘴唇。
然后——
“芝加哥公牛队选中了——杰拉德-华莱士，来自阿拉巴马大学。“
全场哗然。
波波维奇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杰拉德-华莱士？那个身体素质爆炸但投篮稀烂的锋线？公牛的锋线都快挤爆了，选他干什么？！
他猛地转向布福德：“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布福德同样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华莱士？他们疯了吗？“
公牛包厢里，陆远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台下的华莱士轻轻鼓掌。
杰拉德-华莱士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二十一顺位被选中。
他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震惊很快变成了狂喜——他一把抱住身边的家人，甚至差点把经纪人撞倒。
而波波维奇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陆远耍了他。
陆远根本不想要帕克，也根本没打算选控卫——这小子故意在二十一顺位横插一脚，就是想让他误判局势，甚至逼他冲动之下提前动手！
而最妙的是——波波维奇确实上套了。
他原本可以等，原本可以让帕克自然掉到自己手里。
但现在，被陆远这么一搅和，他心里彻底没底了——万一还有其他球队盯上帕克呢？
“我们不能再等二十六顺位了。“波波维奇压低声音对布福德说，“联系魔术，火箭或者爵士，看能不能往前交易，立刻！“
布福德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到波波维奇阴沉的脸色，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其他球队。
而就在这时，斯特恩已经念出了二十二顺位的归属，22顺位，魔术选择了杰里-塞萨尔。
因为陆远的一个小动作，波波维奇开始不安起来。
时间不多了。
二十三顺位……二十四顺位……二十五顺位……
万幸，没有人提前截胡帕克，波波维奇这才放下心来。
他迫不及待的在信纸上写下帕克的名字，交给制服组送到台上。
当斯特恩终于念出他的名字时，帕克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的不安全部吐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戴上马刺的帽子，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狂喜，不如说是劫后余生。
波波维奇看着帕克走上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那股无名的恼火还是没消下去。
他再次看向公牛包厢。
陆远也正看着他，甚至举起酒杯，遥遥地敬了一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相接，随即各自若无其事地错开。
老狐狸。
陆远心中哼了一声。
帕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迈步走上前台。
他的步子很轻，近乎小心翼翼，仿佛怕踩碎了这个好不容易实现的NBA梦想。
克劳斯站在包厢里低声咕哝了一句：“为什么咱不把帕克给他抢了？“
陆远笑了笑，目光扫向了马刺的管理层区域。
“我们有更好的，不管是马努还是迈克尔（里德），在替补席上能发挥的作用都比那个法国小子要好。”
麦迪逊花园的灯光暗下去时，杰拉德·华莱士还像在做梦。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棒球帽上的球队标志——那头著名的红色公牛，在微弱的光线下仍然鲜艳得刺眼。
他偷瞄走在前面那个穿藏蓝西装的中国男人，对方后颈发际线的弧度像经过精密计算般整齐。
一直到回到芝加哥，他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这就加入卫冕冠军的队伍中了？
雨开始下了，眼前的联合中心像是伫立在雨幕中的巨兽一般沉默着。
这儿就是他以后打球的地方了。
他看着旁边正在撑伞的陆远，终于鼓起勇气：“陆先生，为什么是我？“
陆远把伞撑开，往杰拉德那边倾斜了一下：“因为你能跑，另外，以后喊我教练。”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想到波波维奇此刻应该正在某家牛排馆切三分熟的红肉，刀刃划过餐盘的声音大概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糟糕。
这次选秀对陆远来说就像在赌场偷看对手底牌，波波维奇永远都不会知道，公牛球探组早在一周前就把帕克的评估报告扔进了碎纸机。
“好了，走吧，带你参观一下联合中心。”陆远迈步向前走去。
联合中心球馆的地下通道像巨兽的食道，吞没了他们的脚步声。
——
这个夏天过的很快，快的好像一瞬间就到了九月份。
没错，2001年的9月份。
芝加哥的九月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凉意。
乔丹在自家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已经跑了四十分钟，耳朵里塞着耳机，循环播放着那几首老歌。
退役两年多了，他还是保持着运动员的作息。习惯这东西，比冠军戒指还难摘。
当他停下脚步扯下耳机时，电视里的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
乔丹皱着眉头调大音量，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来。
“——据最新报道，一架客机撞上了纽约世贸中心北塔——“
乔丹的呼吸停滞了。
他扑到电视机前，膝盖撞在茶几上都没感觉到疼。
屏幕上，双子塔中的一座冒着滚滚浓烟，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雪茄。
“Holyshit.“他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打给谁？纽约的老朋友？联盟办公室？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茫然吧。
第二架飞机撞上南塔时，乔丹一拳砸在了墙上。
痛感从指关节传来，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的大脑拒绝接受眼前的画面——这他妈是现实吗？那个他曾经在客场征战无数次的城市，正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袭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乔丹像所有美国人一样，钉在电视机前。
他亲眼目睹南塔坍塌，然后是北塔。
烟尘吞噬了整个曼哈顿下城。
他看到了人们从高楼上跳下的画面，看到了消防员逆着人群冲向火场的背影，看到了白宫外特勤人员架起冲锋枪的全新美国。
当最后一架飞机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的田野时，乔丹关掉了电视。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他瘫坐在真皮沙发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十三个赛季，六枚总冠军戒指，无数纪录，此刻一文不值。
“WhatcanIdo?“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说。
退役后这两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回到球场上。
不是为了得分，不是为了胜利，而是想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让人们在一个晚上，暂时忘记恐惧。